大明刑事录·豪门千千劫

石榴果40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张怀圣等人从河中救起一名少女,乃是富商沙老爷的义女。他们将此女送回家,不料当晚发生了命案。所有证据指向凶手就是这名少女,但张怀圣却说,凶手另有其人……

一、河中少女

邹平县地处平原,地域宽广,多树林河流。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河水轻漾。呼啦啦,突然一个少女从河里挣扎着爬了上来。少女年约十二三岁,一身长裙破破烂烂,手腕、脖颈处鲜血淋漓,脖上悬挂着一块弯月形状的玉佩。少女双腿蹒跚,一步步走上岸来,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一股莫名的火焰。

“给我站住!”少女回首而望,就在河流的对岸赫然赶来一个样貌穷凶极恶的大汉,背着一把雁翎刀,大声呼喊。

少女满脸恐惧,加快了上岸的步伐。但是身体过于虚弱,一下子栽倒在河水里。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匆匆驰来,还未停稳,一个肥胖的大汉已一跃而下,扶起了少女。

“他是谁?”胖子刘庆问道。

“他是山匪!”少女咬牙说完,昏了过去。

这时张怀圣和严参都下了车,对岸的恶汉看看他们的官服,跺了跺脚离开了。

张怀圣此行,乃是奉赵准之命去山东公干,不想路遇此事。他让刘庆把少女放到马车中,然后嘱咐车夫前往县城,找医生救治。

马车来到邹平县城,城门外有几个捕快正在盘问过往的百姓。张怀圣不愿意耽搁时间,让刘庆出示官府凭证直接进城。路过城门时,两个捕快的对话吸引了张怀圣的注意。

“真是有病,他沙平贵丢了女儿,干吗让我们当差的起早贪黑地忙活,从昨天到现在我就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一名捕快埋怨道。

“行了,行了。那沙平贵跟胡县令是老相识,这次专门请了胡县令帮他找闺女,你再胡叨叨小心被人听到,饭碗不保。”另一名捕快说。

张怀圣看一眼车内的少女,心中不由就是一动。这时少女悠悠醒转,猛然抓住了张怀圣的手。

“没事了,你别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

少女眼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轻轻说道:“我叫沙曼青,我爹叫沙平贵。”

邹平县县令胡仙安紧锁眉头地端坐书房里,他身前是一个四十余岁年纪的中年男子,锦衣华服,颇显富贵。

“胡大人,小女失踪两日有余,今早接到了黄山山匪送来的勒索信,要求用一千两来赎回小女,大人,你可要帮我呀!”中年男子便是沙平贵,他将勒索信递给了胡仙安。

“又是那帮该死的山匪。”胡仙安连连摇头,“沙老板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没法帮啊,就算我想派官兵去黄山剿匪,可咱这点人马——你呀,就破财消灾算了。”

“唉——”沙平贵低头叹息。

两人正自交谈,有衙役跑来跟胡仙安小声嘀咕了一阵,胡仙安诧异地说:“速请他们过来。”

没多会儿,张怀圣、刘庆、严参陪同沙曼青进了胡仙安书房。

沙曼青一进屋,就低低唤了句:“爹。”

沙平贵浑身一个激灵,抬眼看到了少女,表情有些复杂:“啊,青儿,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在进山路上,我趁他们不备从半山崖滑下,掉入了小清河中,后来被这三位大人所救。”沙曼青说罢,不自觉摸了摸胸前佩戴的弯月玉佩。

沙平贵这时才走到女儿面前,拉住她的手,不自然地笑道:“回来就好,你没事就好。”又转脸对张怀圣道:“多谢大人仗义相救小女,沙某一定重谢。”

“无须客套。”张怀圣笑笑,心里思量着本地山匪如此猖獗,是该想办法治治了。于是他拿出公文,向胡仙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沙平贵一听张怀圣等人来自刑部,表情更不自然了,急急拉着沙曼青离开了县衙,说要回去找大夫调养。

张怀圣被胡仙安请入偏堂,越想越觉得方才沙平贵表情怪异,不由问起胡仙安这对沙家父女的情况。

胡仙安一声叹息:“这女孩也蛮可怜的。沙平贵乃本县富商,成婚十余年未有子嗣,后来收养了孤女沙曼青做义女。两年后,沙平贵的夫人又生了个儿子,但她自己却撒手人寰了。沙平贵就又娶了一房夫人,哼哼,沙家的日子就变得不太平了。”

“想来新夫人不待见沙曼青和前夫人之子。”刘庆摸着鼻子道。

胡仙安低头喝茶,不再说话。不过神情说明,正是如此。

张怀圣心中浮现沙曼青倔强冷漠的眼神,不由起了一丝疑问。山匪盘踞当地多年,自然是凶狠狡猾之辈,沙曼青一介女流怎能从众多山匪包围下脱身而逃?

张怀圣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决定暂留邹平县一日。

二、葫芦毒酒

沙平贵将沙曼青带回府里,府里上下都很高兴,唯独沙夫人唐桂芝和管家高波高兴不起来。

戌时三刻(19点45分),高波房里传来窃窃私语声。

“你到底怎么办的事,她怎么回来了。她万一知道了什么内幕,我们都完了。”一个女子急促地说。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能逃出来,这小女子的命真算大。不过夫人你放心,但凡她敢乱说话,我就让她后半辈子开不了口。”房中的高波冷冷道。

“好,就再信你一次。”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纤细的人影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阴沉着脸的高波。

心中烦乱,高波从桌上取来了酒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忽然他瞥见窗外花圃里遥遥站立着一个人,月光稀薄看不真切,但感觉那人影好似飘在空气里。

高波怯声问:“谁?”

高波来到窗边,蓦地感觉胃里一阵撕裂,就如同有数十只手从体内撕扯自己,“啊!”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次日,张怀圣一大早就被县令胡仙安告知了沙家发生了命案。于是,他跟随胡仙安一同来到了县城西边的沙平贵家。

沙平贵战战兢兢在自家堂中,旁边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这就是沙平贵的续弦夫人唐桂芝了。

唐桂芝煞白着一张脸,见了官府中人上门,不由侧过脸不敢对视。

张怀圣又见到了少女沙曼青,她换了一身浅绿色衣裙,虚弱地坐在椅上,那一双眸子依旧倔强地望着张怀圣。她身前依偎着一个十岁的男孩,身子瘦弱单薄,但面容五官跟沙平贵有几分相似,乃是沙平贵之子沙晃。

小家伙似对突然冒出来的官兵并不在意,嬉皮笑脸地对沙曼青说:“姐姐、姐姐,我答应送你的生日礼物完成了喽,给你。”

沙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石头凿刻而成的小人,虽说不上惟妙惟肖,但眉眼神态还真同沙曼青颇为相似,沙曼青难得地展露笑容:“小晃,这是你自己凿的?”

“那还用说。”沙晃自豪地扬了扬头。

“谢谢你,小晃。姐姐很喜欢这个礼物。”沙曼青将石头小人收好。

“哼,真是个扫把星。一回来家里就发生了惨事,老天爷太不开眼了,该死的没死呀。”唐桂芝酸声酸气地在沙平贵耳边道。

沙平贵无神的眼光瞥了眼沙曼青,沙曼青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你才是扫把星,臭扫把星,就知道欺负我姐姐,我姐姐比你好过一百倍。”沙晃也不小了,听出来唐桂芝针对沙曼青,便替姐姐打抱不平。

“你这个糊涂东西,她可不是你姐姐,只是外面领回来的野种。”唐桂芝越说越来劲,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沙曼青。

“不要吵了!”沙平贵叹一声,低声喝道。唐桂芝这才收敛起来,不再说了。

这时严参来请张怀圣去高波房间,只见被害者高波死状悲惨,双手呈鸡爪状贴在大腿外侧,面色青黑,嘴唇紫乌。严参沉声道:“看样子乃是中毒暴毙症状。”

“中的是什么毒?”

严参小心递过来一块白色方布,里面有少许的白色颗粒:“这是刚才在窗台边缘收集到的,是砒霜。有人将砒霜投入死者的酒葫芦里,死者饮酒后身亡。”

张怀圣转身询问沙平贵宅中是否存有砒霜,沙平贵叫来了负责杂事的黄妈,黄妈交代为了毒杀老鼠的确买了少量砒霜,都搁在厨房旁的小木屋里,张怀圣令黄妈带严参取来。

此外,张怀圣还针对被害的高波询问了府内家丁丫鬟。得知沙府管家高波嗜赌嗜酒,一日不饮酒都不行,最喜欢用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喝酒,而回到屋后,酒葫芦习惯性地搁在窗下的长桌上。

而后张怀圣在窗外的花圃里寻找线索,县令胡仙安问道:“张大人如何觉得花圃里会有线索?”

“高波的酒葫芦总放在窗旁的桌上,下毒杀人者应该很了解高波的习惯,所以只在窗外将砒霜投入酒葫芦中,证据么就是下毒者不慎遗落在窗台外侧的砒霜颗粒。”张怀圣解释道,“故下毒者有可能在花圃里留下脚印或其他线索。”

“原来如此。”胡仙安听得频频点头。

找了盏茶工夫,并无收获。张怀圣抬头瞧着花圃里刚冒头的花枝,花圃里种植的大部分是北方山林里独有的金星花。金星花花如其名,花姿美艳但极难种植,对土壤有极其苛刻的要求,不能软也不能硬,过软易倒伏,过硬则无法生长。

这时刘庆突然大咧咧冒出来了,拉了拉张怀圣小声道:“大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什么?”

“咱们还是回衙再说吧。”刘庆还卖起了关子。

胡仙安、张怀圣等人回到邹平县衙后,刘庆取出从高波衣橱中发现的信纸,上面写着约请山匪绑架沙曼青,信尾竟然要求山匪如能撕票,将重谢纹银一千两,署名是高波。

“这高波私通山匪,好狠毒的心肠啊!”胡仙安摇头道。

“胡大人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些。”张怀圣放下信笺,“高波只不过是沙府一名管家,他跟沙曼青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非置之死地不可。再者,支付纹银一千两,他也没有这个财力。高波只是个棋子而已,真正要除掉沙曼青的恐怕另有其人。”

张怀圣停了停,又道:“高波除嗜酒外,同样嗜赌成性。我已派严参对县城大小赌坊进行密查,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严参回报,高波在县城五六家赌坊总共欠下了两百多两的赌债,但说来奇怪,十天内有人替高波还清了赌债,再深一步探访,得知偿还赌债之人乃是沙平贵。

张怀圣沉吟片刻,对胡仙安道:“请胡大人调查沙平贵所掌控店铺最近半月内的款项流动。还有,请派遣身手敏捷的捕快埋伏在沙家周围,监视沙家上下的一举一动。”

三、凶器铁钉

亥时(21点至23点),沙府卧房里的唐桂芝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沙平贵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一闭眼恍若就瞧见了高波的脸,他望着自己,如同一只索命恶鬼。

夜渐渐深了,唐桂芝终于缓缓进入梦乡。忽然,她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是老爷回来了么?唐桂芝勉强睁开疲倦的双眼,结果看到一张铁青的脸孔,那张脸就在自己床前,还有一双高高举起的双手……

“啊……”唐桂芝挣扎着,但仅发出一声惨叫后,就永远停了下来。

一炷香后,喝得醉醺醺的沙平贵回到卧房,看到躺在一片血泊里的唐桂芝,他双腿一软,瘫坐在门边。

张怀圣等人再次来到沙家,进入沙平贵卧房,只见沙平贵无力瘫坐在椅中,唐桂芝躺在一片血泊里,一根铁钉插在她嘴里,贯穿了头颅,将她牢牢钉在床上。

胡仙安望了一眼唐桂芝,心惊胆战地走回门口,刘庆扫视着大床周围,严参则轻轻摆动唐桂芝脸颊,确认铁钉插入的位置和力度,张怀圣盯着唐桂芝死不瞑目的双眼,长时间沉默。

“铁钉长约三寸,一次就贯穿了死者头颅,凶手应该有很强的腕力,还有瞬间爆发力。”严参说道。

沙曼青和沙晃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口,沙晃要往里看却被沙曼青挡下了。

“姐姐,她怎么了?”沙晃问。

“嘘,小声点,唐姨生病了。”沙曼青这般说。

沙平贵双眼失神地看着门口的一对儿女,突然悲喝一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为什么不放过她!”

张怀圣微愕,继而对沙平贵说:“沙老爷,换个地方,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沙平贵茫然点了点头,张怀圣、胡仙安、刘庆和严参带他走出卧室,来到了正堂。而后胡仙安将高波的信笺递给沙平贵,“沙平贵只看了一半,脸色就变成了酱紫色,两只眼珠子更瞪得滚圆。

“这信……哪里来的?”

“信被高波藏在衣橱里,被我们找了出来。此信说明高波想雇佣山匪除掉沙曼青。”张怀圣微微停顿,紧盯住沙平贵,但以高波的身份地位,只能是个棋子。沙老爷,你觉得幕后会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沙平贵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用刘庆的话讲,这是最典型的面对面撒谎的表情。

张怀圣不动声色,继续说:“那有些问题,我就要问问你了。高波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但奇怪的是,有人在近十天内替高波偿还了全部赌债,这个人就是你。沙老爷,你这么做的动机何在?”

刘庆补充道:“还有,胡大人派人调查了你的店铺买卖。你早在五天前就准备好了一笔一千两的现银,并告知掌柜说高波会取走。而沙曼青的勒索信你是三天前才收到,你又为何提前准备好了这一千两?”刘庆拍拍肚皮笑道:“莫不是沙老爷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我……我是……”

“因为你就是高波幕后的主使者,也就是要杀掉沙曼青的凶手。对不对!沙平贵!”张怀圣突然提高声音,质问道。

沙平贵满头虚汗,长叹一声:“是我指使高波串通山匪绑架青儿,并加害于她。这都怪我一时耳根软,听信了他们的鬼话乱语,是我错了……”

“真相到底如何,还不从实招来。”

沙平贵缓缓点头,道出了其中真相。

原来自从唐桂芝嫁入沙府后,就处处瞅着沙曼青、沙晃不顺眼,时时刁难这对姐弟。沙曼青每次都保护弟弟,跟唐桂芝直面交锋,让唐桂芝很没面子,对沙曼青的怨恨越来越浓。

今年年底,唐桂芝怀上了沙平贵的孩子。母凭子贵,她更加嚣张了,更是拉拢高波密谋除掉沙曼青和沙晃,沙晃乃是沙平贵亲生儿子,不易下手,于是决定先对沙曼青动手。

唐桂芝买通了所谓的算命圣手,请其回到府里帮沙平贵算吉凶。算命骗子掐算再三,告之曰沙府乃有一凶人,专克府里所有人的生门,这人就是沙曼青。骗子还讲,先夫人之死就是被沙曼青克死的。

沙平贵开始还听不进这些神鬼乱语,但经不住唐桂芝整日整夜地灌输,耳根子渐渐软了。且唐桂芝又装模作样地肚子疼了几次,对沙平贵讲,晚上做梦看到腹中孩子全身血淋淋来找她,说有人要害他,不让他出世。

沙平贵一脉人丁单薄,担心子嗣受损,而沙曼青毕竟不是他亲生,且又是个女娃,所以沙平贵最终还是妥协了,任由唐桂芝和高波谋划除掉沙曼青。

高波串通山匪绑架沙曼青计划施行后,一个偶然机会沙平贵再次遇到了那个算命神棍,神棍酒后吐真言,告知一切都是唐桂芝和高波的安排。

沙平贵气愤难当,但唐桂芝毕竟怀了沙家血脉又动不得,沙平贵只得亲自去县衙找到胡仙安,希望官府能将沙曼青救回,但没成想沙曼青竟然命大自己逃了回来。

张怀圣听后表情凝重,冷言道:“即便唐桂芝如何蛊惑你,又即便沙曼青并非你亲生,但她环绕膝下叫了你九年的爹。沙平贵,你跟高波、唐桂芝又有何区别?”

沙平贵肩膀耸动,泪水滚落,狠狠抽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至于高波、唐桂芝之死,你也脱不了干系。”张怀圣平静道。

“大人,我虽然做了错事,但绝对没有杀害高波和桂枝。”沙平贵神色惊慌道,“而且,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先说高波,高波乃是酒鬼加赌徒。他既然有私通山匪的书信,他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你,从你手里一次又一次榨取银两。沙曼青被绑架后,他应该跟你要过银两吧?”张怀圣道。

沙平贵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你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不,不,我是厌恶他,但没想过要杀他!”

张怀圣并不回应沙平贵,继续道:“再说唐桂芝。你恨她与高波欺蒙骗你在先,而后你更怀疑她同高波有染,腹中孩儿并非你亲生,你亦要除掉她。”

沙平贵高声大叫:“我没有怀疑过!”

张怀圣转向胡仙安:“胡大人,沙平贵嫌疑很大,暂且将其收押大牢,待事情查清后再做定夺吧!”

四、绿衣残片

张怀圣、刘庆等回到了县衙,刘庆抱着脑壳在屋里来回溜达了几圈,最后猛地停了下来,对张怀圣道:“不对,这不对啊,大人。”

“唔,且说来听听,哪里不对了。”

“虽然那沙平贵可气可恨,但他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人凶手。”刘庆分析道。

“我也觉得可能另有隐情。”少言寡语的严参也开口了。

“呵呵,你们都瞧出来了,我又如何看不到。沙平贵不是杀人凶手,而我之所以在沙府劈头盖脸地问罪于他,并将他下了大牢,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如果凶手是在替沙曼青复仇,那么下一个就一定是沙平贵了。”张怀圣道出了其用心所在。

“高,高,实在是高!还是大人心思缜密,高人一等啊。”刘庆挑着大拇指说。

“这马屁拍得当当响啊。”严参不屑道。

刘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拍着大肚子说:“老严,这拍马屁也是一门相当高深莫测的学问,绝非一般人可以学得来。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将毕生心得倾囊相授,如何?”

严参气得牙根子痒痒,转身说:“这玩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没那个兴趣。”

“得了,别贫了。”张怀圣笑着摇头说,“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干呢。再回沙府,寻找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张怀圣等一回沙府,就发现了躲在远处角落的沙曼青和沙晃两姐弟。本想上前打招呼,但沙曼青拉着沙晃转身就走。张怀圣想了想,没去寻两人,而是来到沙平贵卧房。

卧房中血迹已经清理完毕,刘庆和严参忙碌地仔细检查,张怀圣自己出了卧房,来到了管家高波的房间。

在房间中转了两圈,张怀圣又来到旁边的花圃里。他心中总有个疑问,下毒杀人者就这么小心翼翼,竟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甚至没在花圃土壤里留下半个脚印。

花圃中大片的金星花含苞欲放,张怀圣望花久伫,似瞧得痴迷了,突然他眼中射出一道精芒,心中顿悟:莫非不是下毒者颇具城府,而是自己疏忽一样东西……

张怀圣快步赶回卧房,这边刘庆有了意外收获,在大床下发现了一小片残衣,浅绿如碧荷,这衣料令张怀圣想起了沙曼青所穿过的那件浅绿衣裙。一声轻叹,他让刘庆去沙曼青房间寻找衣裙,看是否有所破损。

而后,张怀圣将一个秘密任务交给了严参:“你回县衙去找胡仙安,让他尽快找一个邹平县本土的花匠前来。记住,要有足够经验,尤其会栽种金星花的花匠。同时,把沙平贵带到这里。”

严参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是调查命案,又不是养花,请花匠做什么?”

张怀圣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严参一脸不解地去了。

张怀圣又在沙府里转悠了半个时辰,路过后院一间锁起的小屋时,他停了下来,透过窗户,他看见里面没什么家具,却摆放了不少成型的木料、石料,旁边木架子上放着斧凿等物。

“好了,这样就对上了。”张怀圣没来由地又是一声叹息。

很快,刘庆寻到了沙曼青的那件浅绿衣裙,在衣裙肋下位置有一个被撕扯出的半个拳头大的口子。张怀圣默默端详着撕裂的口子半晌,把衣裙交给了刘庆:“没错,残片就属于这件绿色衣裙。”

话说着,胡仙安、严参、沙平贵还有一个白须老者赶到了沙府。胡仙安简单介绍,白须老者姓涂,乃是邹平县数一数二的资深花匠师傅。

张怀圣拉着涂师傅来到角落,询问了一些问题,涂师傅仔细讲述,张怀圣听后频频点头:“好吧,该有的都有了,该来的也都来了。”张怀圣沉声而道:“去寻沙曼青来吧。”

五、曼青自首

堂外,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不用找了,我来了。”沙曼青从容地来到了张怀圣众人面前。

张怀圣微微愣神,望了望左右几人,而后道:“沙姑娘,让你来,是想同你说说沙府接连发生的两起命案。”

沙曼青眼角余光似无意又似有意地瞥了沙平贵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波被毒死、唐桂芝被钉杀于卧房,两案虽然暂时有了嫌疑犯沙平贵,但我仍觉得有疑惑之处。假设沙平贵是凶手,沙曼青被绑架后高波屡次三番要挟沙平贵,沙平贵再愚笨也可以猜测到高波手里握有他们合谋的证据,若如此,他毒杀高波后,为何没在房中搜查?私通山匪的书信就塞在衣橱里,这于理不通。”张怀圣放缓语速,继续道,“唐桂芝乃是被铁钉准确有力地贯穿头颅而毙命。而她被害当晚,沙平贵却喝得酩酊大醉,手脚发软。试问,这般情境下,他是否真的具备夺命一击的判断力和力度呢?答案是否定的。”

“说完了沙平贵,再来谈谈刘庆发现的新证据吧。”张怀圣对刘庆使个眼色,刘庆点头接口说:“证据就是这块撕裂的绿衣残片,是在唐桂芝被杀的床底发现的。而经过比对,残片属于沙曼青姑娘的一件浅绿色衣裙。”刘庆将残衣和衣裙都取来,胡仙安再次比对后,确认无疑。

“唐桂芝被钉入铁钉后,应该有过短暂的挣扎,手抓到了床前行凶者的衣衫,撕裂留下了衣服残片。”刘庆一字字道,“由此推断,凶手非沙平贵,而是你,沙曼青!”

胡仙安大吃一惊,张怀圣、严参等面沉如水,似早已料定结果,而沙平贵面无血色,闭眼不看任何人。

反倒是沙曼青,她就似在听一个故事般,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剧烈的反应,更没有竭力否认。

这倒让刘庆有些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杀人动机,很简单,就是因为唐桂芝、高波,还有你爹沙平贵密谋绑架了你,甚至要害死你。你在侥幸逃过一劫后,就展开行动,将害你的人一个一个杀死。沙曼青,我可有说错?”

沙曼青轻轻点了点头道:“没有错,人……是我杀的!”

“啊?”沙平贵全身哆嗦,不敢跟沙曼青对视,将脸埋在双手里。

“还不从实招来!”刘庆喝道。

沙曼青微闭眼,而后张开,倔强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决绝:“其实,在我被绑架以前就知道了真相。那一晚我陪沙晃玩捉迷藏,藏到了爹的东院墙根底下,无意间就听到了爹、唐桂芝、高波在密谋绑架我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可后面发生的事证明那不是玩笑。”沙曼青笑了,但笑容里却饱含了太多的辛酸。

沙平贵的脑袋埋得更深了,肩膀微耸,似在哭泣。

“那天晚上,我被一伙黑衣人劫走,用马车带出了县城,然后恍恍惚惚地上了山。”沙曼青依旧保持微笑,“我被爹抛弃了,被最亲最敬的人抛弃了,我心如死灰……但我突然想明白了,他们要对付的除了我,还有沙晃。

“沙晃是我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的确是我的弟弟,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于是,我趁山匪不注意,挣脱了绳索,从半山悬崖上滚了下去。”沙曼青笑容甜美,“你们永远无法想像滑落山崖时的剧痛,但都比不上我心里的那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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