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这黄蛇就是神仙老爷?你把神仙老爷压了神仙老爷能放过你?”
八月十五云遮月。但今年的中秋节天气却分外明朗,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如同一面巨大的明镜悬在青色的夜空,把大地照得一片清朗。
郝山花欢天喜地从娘家看完父母回来,一进门,丈夫陈文才就被人叫走,到街上开的小诊所抓药去了。正值秋收时节,院子里刚从地里收拾回来的葵花盘堆成了山。析城山人没有脱粒机,全凭人工把盘上的葵花籽敲下来。所以,尽管是像过年一样隆重的中秋节,农人们并没有像城里人那样闲下来吟诗赏月,都是就着这明亮的月光,抓紧时间脱葵花籽,夜空里到处是一片通通通的敲葵花盘的声音。郝山花听着这声音,看着眼前堆着几乎要爬上树的葵花盘,心里一急,忘记了半天摩托车的颠簸劳累,坐下来就开始了脱籽工作。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敲打,一粒粒乌黑的葵花籽,随着她充满内心的喜悦从花盘上欢快地跳下,在地上集合排队成堆。
敲着敲着,山花突忽然觉得俩胳膊有些酸麻,像有一条小虫子从指尖往上钻,也就是一根烟的功夫,两条胳膊就沉重得像灌了铅,抬也抬不起来。她想肯定是这几天一直在地里干活,过节又跑了一趟娘家,身体劳累了,并不在意。陈文才回来看了一下也说让她别急,先休息休息,明天再干也不迟。谁知一夜过去,第二天起来,胳膊却越来越重,全身疼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陈文才在县职业中学卫生班毕业之后随父学医,在家开着小诊所,见老婆病情,并不慌张,对症治疗,当下弄些药吃了,只道休息休息,多用点药就会好。哪知几天过去,山花病情不但不见好转,而且四肢沉重,连床都起不来了。陈文才的父亲是个老中医,在这析城山区颇有名气,曾经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望闻问切之后,认为儿媳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开些中药,输点能量,对症治疗,再好好卧床休息一段就没事了。谁知过了半月十来天,山花的病不但没有减轻,而且越发加重,原先雪白柔嫩的皮肤逐渐变黑收缩,如触干皮,连起床都十分困难了。陈文才父子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不敢在自家小诊所逗留,急忙把山共送进了县医院。
县医院专家云集,设备齐全,手段先进。陈文才在医生的安排下,带着山花上梯下楼,左出右进,中医、西医、内科、皮肤科、化验室、心电图、放射室、脑CT……差不多把医院的旮旮旯旯都转了一遍,零零碎碎的单子捏了一大把。然而最终却搞不清山花究竟得了什么病,这些平时被病人敬若神明的县太医们犹如瓶子打了嘴,隐起了平时高谈阔论指手划脚之神态,一个个缄口不言,借故躲开,只有病房医生脱身不得,又放不下架子,摸不下脸面让病人另求高就,推说“观察观察”。陈文才在医院死熬苦等了二十天,流水般花了一两万块,把他几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全打了水漂,然而山花的病情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陈文才知道这医院是个无底洞,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住起的,一气之下,带着山花回了家。
郝山花得怪病的消息传开后,在这偌大的析城山区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
按照阴阳相对一物降一物的传统观念和民间认识,是病就该有个名堂,医生方可对症下药,没有看不好的道理,此属“内症”;而医生也搞不清楚的病,就肯定是“外症”了。在当地,“外症”的概念就是遭惹了神仙鬼怪引起的病。郝山花的父亲郝能行、母亲柳四果对突然得了怪病的山花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年纪轻轻的就卧床不起,这日子稠得像树叶,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和郝能行是一家人的三婶晚上来窜门,说起山花的病,三婶低头思谋了一阵说:“我也听说了,不知咱花儿是不是得了‘外症’?如果真是‘外症’的话,就是吃了国家主席的药也不抵用,那就要赶紧好好摆治摆治了……你俩人好好想想,花儿长这么大,有没有什么不对,或者是招惹了什么……”
今年已经六十多的三婶,十八岁时“玉皇爷”驾临她的案头,从此神魂附体,在家里支起香案,四十多年来香火鼎盛,吃穿不愁。经三婶这么一说,柳四果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以前,村里的小学校设在他们村头的“七仙”庙。这七仙庙不知道修建于什么时候,门前一棵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里面塑着七个仙女的泥胎像,墙上还有七个美丽动人的仙女飞天壁画,远近有名。后来文革时,小将们破“四旧”,碰了泥胎像,但却谁也不敢动墙上的画,因为村的的老年人说,泥胎像没了,仙女们只好附在画上,如果把画也扒了,仙女们就再没了存身之处,就会迁怒于人,给村里人带来灾难的。小将们也被老人们的话给吓住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忽然有一天,一个在城里造反的本村小将叫做郝三平的回村来听说了这件事,冷笑着说:“真是乡下人,太无知了,居然被封建迷信所吓倒,还造反呢?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领袖都号召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呢!来,我亲自扒了七仙画像,也让你们这些胆小鬼们见识见识,给你们树个榜样。郝三平的爷爷听说这事,紧紧拉着孙儿三平的手说:“你千万不敢瞎干,坏了仙像,仙姑是要降罪的,全家人是要遭殃的,你小兔崽子不要命了?”郝三平看着自己的亲爷爷居然也是这种态度,觉得爷爷真是老顽固老封建了,说这话大大地损坏了自己的伟大形象,更加坚定了要扒仙姑画的决心。他说:“我不信,我也不怕,如果仙姑的确有灵,那就让她降罪我一个人吧,绝不连累村人。
”爷爷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下就不行了。就是这样也没能阻拦了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小将郝三平。他让村里的小将们通知村人都到七仙庙,看他是如何革仙姑画像的命的。半疑半惑的村人们听说这件事,纷纷涌向七仙庙。郝三平望着庙里黑压压一脸惊恐的村人,更加洋洋得意,举起镢头狠狠地向壁画上仙姑的腿上挖去,轰地一声,仙姑的一条腿就化成了土灰。在众人啊的一声惊叫声中,郝三平却没能再挖下第二镢,而是妈呀一声倒在地上,大叫腿疼。在场的妇女孩童们吓得哭爹喊娘,争先恐后向庙外跑去,几个胆子在的男人把倒在地上疼得杀猪般嚎叫的郝三平抬回了村里。郝三平在城里当干部的父亲得知后急忙赶回,把儿子接送到了县里最好的医院,但医生们却最终没能诊断出什么病,但郝三平就是一条腿疼得下不了床。半年后送到了省城医院诊断为骨癌,已是晚期,不上一年就没了命。村里人都说是仙姑显了灵,郝三平扒了她的腿,她也让郝三平的腿害上了病,并要了命。从此后人们对这座七仙庙敬而远之,没有什么事谁也不随便到这庙里来。但学校的不能搬迁的,一来村里也没有多余的房屋,二来那时的学校大都在庙里,说有灵气。老师们都想方设法,哪怕到再偏再僻的地方教书,也不到这这个七仙庙,更不要说晚上住在庙里了。
神仙看病(2)
山花打小在七仙庙里念书,不知什么原因喜欢上七仙姑。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她两眼盯着神像;下课了,同学们都跑到庙外耍,远远地躲着神像,她却一个人在神像前时而探身摸摸她的脸和手,有时若有所思,或者笑笑,好像与她们认识。郝能行和柳四果知道了这件事,不知打了山花多少次。但打的时候山花说再也不敢了,但一出门就把为什么挨打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到了学校庙里,该是怎样是怎样。郝能行俩口子也没了办法,心里说,莫不是这娃的魂被仙姑勾去了吧!为此,他们曾避过老师和学生,偷偷地跑到庙里去烧香磕头,求仙姑高抬贵手,放了山花。又请神拜仙为山花安魂驱鬼,但却无济于事。一家人也只能叹着气作罢,听天由命了。
有一天,一河南“草灰”(这里的人把河南人称作“草灰”)游走到村里说书,兼营看相算卦。柳四果俩口子便领着自己的闺女去请“草灰”看病。“草灰”上看下瞧,左瞅右照,最后捻着两根山羊胡须沉吟了半天说:“此女面似仙像,必不长寿,二十八岁定有一劫,不好躲过……”
俩口子听了心情越发沉重,请教有没有办法相“破”。“草灰”想了半天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知你们舍得舍不得?”郝能行俩口想他不过是多要些钱就罢了,只要能保下闺女就行。于是满口答应。“草灰”挤出一丝笑意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跟我走……”
柳四果一听就跳起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这个先生尽是胡说,把你养了十来年的闺女给了别人,你舍得吗?不行。”郝能行也想,这“草灰”成天游走江湖,也不过就是凭着一些嘴上功夫骗吃骗喝罢了,话不能胡听。纵使闺女有个三长两短,在自己父母身边总比跟了旁人强。“草灰”笑了笑,没有多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郝能行俩口子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一晃过去了二十多年,切指算来,花儿拿年正好二十八岁,难道真正验了那“草灰”的话?柳四果和郝能行俩口子的心呼的一下悬到半空……
对女婿说了这件事,女婿陈文才不以为然。他三十出头,又是学医的,他才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他对岳父岳母说:“你们不要再怀三疑四了,山花就是得了什么病,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她看好病,县里的医生不行,就到省里,省里不行,就到到北京……”
女婿是好心肠,但闺女无端得上了连县医院都审不清的病,加上那个“草灰”的预言,使柳四果俩口子心存疑虑。老丈人郝能行丢出一口烟,缓缓地劝女婿:“我看咱还是两手治吧,一方面凑钱准备出外,一方面也按‘外症’试试,两手抓两手都不误嘛!”陈文才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反驳老丈人,老丈人又冷不丁蹦出一句:“我听花儿说你们那天回娘家时在路上碰到了什么事?”
陈文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压死过一条蛇?”
陈文才这才想起,山花得病那天上午,他骑摩托车带着山花去娘家,在路上骑得较快,一条镢把粗细的黄花蛇横穿路面。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加大油门冲过去,疾驰而过,回头看时,蛇已一命呜呼。
老丈人郝能行黑着脸叹气说:“你这年轻人呀甚也不懂,你不知道这黄蛇就是神仙老爷?你把神仙老爷压了神仙老爷能放过你?”
陈文才不服气老丈人的话:“是我骑车把老爷压死了,神仙老爷为什么不来寻我报仇反而去找山花?”
“他缠住了花儿不能跟你好好过日子,还要你花钱看病,这不还是对你的报复?”
丈母娘柳四果一肚溅火这死不开窍的女婿。
“你说,请不请先生看‘外症’?你不请,我们也不管了,你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可有一条,我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家人绝对放不过你……”
“你当三婶是一般人啊,那乡里的书记、乡长哪个没有请过她,她什么事情不清楚。”
陈文才的父亲陈老中医坚决反对:“我现在虽然也弄不清山花得是什么病,但如果你们说是神仙鬼怪作祟,打死我也不相信。”陈老中医十五岁投身一河南名老中医门下为徒,深得其真传,治好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在这析城山区很有名气。
陈文才拗不过山花娘家人,但要请“仙家”来给山花看病,必须得过父亲的同意,不然,“仙家”就进不了他的门,就是进来了还不被他一棍子赶跑?陈文才的意思是让丈母娘柳四果请个“仙家”来试试,不行,他们也就死了心,接下来他的腰干也硬了,想方设法给山花看病就是了。但要说服父亲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简直比登天还难。陈文才苦苦地想着办法,但几天过去了,依然是一筹莫展。丈母娘柳四果又捎信来催,陈文才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神仙看病(3)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的山花,看到丈夫为了自己的怪病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乎要上吊,于心不忍,但又没有办法。她对丈夫说:“你去把爸叫来,我和他说,就让我妈他们试试就行了,都是为了我的病嘛。难道他老人家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就没有请过神拜过佛吗?”
山花这样一说,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的陈文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陈文才才开始和父亲学医的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他的师傅高先生的一个故事,说这高先生在王屋山方圆百里之所以有名,源于他治好了一个害了二十年的“怪病”,至今人们说起来还是津津乐道。
那还是高先生刚从河南老家游方到这王屋山北的山西地面行医看病时,有一个姓崔的石匠带着他的老婆白小娥找上门来。白小娥快四十了,就梦中与“鬼”交了二十年。这事听来有些离奇,更是引起了看了一辈子病的高先生的兴趣。崔石匠说:“那是小娥在十八岁的的一个晚上,梦中见到一个俊美的白衣少年,说是比她大两千多岁,因为与她有缘,所以特来求婚。这时候的小娥,感觉像是在做梦,又好象是真事,也不敢推辞,又见这个少年生得俊美风流,心里也有些欢喜,于是就和他举行了婚礼。婚礼办得很是排场,锣鼓震天,吃肉喝酒,崭新家具,红漆灿灿,好不喜人。但就是满座宾朋,小娥一个也不相识。从那以后,那白衣少年每晚必来,有时带来好果,有时带来好菜,俩人对坐吃喝,完了后就上床睡觉。清早起床后一切跟正常人一样。但是时间一长,小娥的精神就不正常了,面黄肌瘦。她的父母问清缘由后非常发愁,花了许多钱请来神婆道士捉鬼,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最后没有办法,就请人为她找婆家,想借喜事冲病,断了和那个鬼的来往。谁知从出嫁那天起,我就根本不能接近她。如果强行和她睡觉,她就竭力厮打怒骂,吵闹不得安宁。小娥白天虽然精神恍惚,但仍然可以料理家务。只是一到晚上就迷迷糊糊,像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晚上虽然勉强和她同床睡觉,但却不能行夫妻之事,只能听她与那‘白衣少年’的亲热的声音的模样,就像是在唱戏。我要是制止她,她就恼怒相对,天长日久我也没了办法。我名义上是娶了老婆,却仍和光棍一样,心里像油煎,嘴上又告诉不得外人。时间一长,那东西也没了反应,再也起不来,成了一个废人。我们结婚二十年了,却没有一次夫妻之事,更别提生孩子了。弄得外人都笑话我是‘有枪没子弹’,把一块好地生生荒芜了。起初,我真想和她离了,可是家里穷呀,一离就怕再也娶不上了。不离吧,眼看就要绝了后,祖坟就要断了香烟了……高医生你说,叫我怎么活下去呀……”崔石匠说着,就哭起来。
高先生听完崔石匠两口的离奇故事,再看这白小娥,虽近中年,姿色不减,只是面黄肌瘦,诊其脉象,短小微弱。苦思冥想,终不能解。只好让其先回家。晚上,被这离奇之病所困扰的高先生夜不能寐,无聊中翻看医书,豁然开朗。第二天取了一味“神药”洗净捣烂,用纱布托住而不包紧,悄悄交给崔石匠,并授密计说:“你晚上想办法把这东西塞入你老婆下身里,并且不要告诉她,明天定然见效。”崔石匠将信将疑,照着高先生说的,晚上哄着老婆睡下,讨好地向她说:“你不是想孩子想得发疯了吗?我不和你睡,先生说把这东西放进你那下身,就能有孩子了。”
这时的白小娥已经进入半清半迷状态,听说不和男人睡觉就能有孩子,就顺从地听了丈夫的话。第三天,白小娥一早起来就向丈夫说:“昨夜那个‘白衣少年’又来了,用鼻子前后嗅了几遍,气愤地说我听了坏人的话,想用药毒死他。还说他和我的缘分已经尽了。说完气得转身出门,再没了身影。”崔石匠听说,急忙把这话告诉我高先生。高先生微微一笑说:“好,再观察一段时间。”大概过了一个月,白小娥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成为一个正常人,与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白衣少年”再不见踪影。夫妻俩找到高先生,高先生提笔开方,一方面为白小娥安心定神,一方面为崔石匠起阴还阳。半年下来,白小娥精神完全恢复正常,崔石匠的阳萎病也逐渐好转,能行夫妻之事,夫妻感情日渐加深,如同新婚,不上一年,白小娥竟然怀孕,生下一子,远近无不称奇……
在这个真实的故事中,那个“白衣少年”到底是神是鬼还是怪?高先生说不清,他的徒弟、陈文才的父亲陈老中医到现在也弄不清。既然弄不清,就像高先生一样试着看看,又有什么坏处呢?果然,当陈文才把这个故事搬出来时,陈老中医没话了。他叹了口气说:“试了就试试吧。自古医巫是敌人,现在我一个行了一辈子医的人,居然把巫请上门来,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罢罢罢,我是黄土已经埋了半截的人,没几天活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陈文才松了一口气,立即给丈母娘柳四果捎信。柳四果早已准备就绪,第一位粉墨登场的便是亲自请来的“玉皇爷”——本家三婶。
神仙看病(4)
既然是娘家人,三婶就也就不摆架子,来到了陈家。到这个地步。陈文才把准备好的三茶四果的贡品摆上,燃起三炷香,毕恭毕敬三跪一十二个响头磕过,三婶就肩搭一尺红布,俩眼一闭,似睡非睡,三个呵欠一打,双脚一跺,“玉皇爷”就附身了,唱开了调子:“叫一声小东主你要听清,我玉皇远道来为你看病。你媳妇山花她本有仙缘,今日里得病却另有他情。只因为你那日压死黄龙,为争权仙案上乱成一通。今日里我给你点清仙位,立好牌再忌门祛了病情……”
唱到这里,“玉皇爷”停顿了一下,随即一口气有序地念出了七位“神仙”:“黑虎仙、黄龙仙、金牛仙、玉兔仙、白犁仙、老槐仙、桃花仙……”念罢,长长打了三个呵欠,如梦醒来。
陈文才急忙在家长们的指导下磕头谢仙。
从“仙界”返回人世的三婶,睁开眼睛问:“仙家怎么说的?”柳四果及众人学舌一遍。三婶就分析说:“我说嘛,这就和咱们的乡政府一样,书记在了书记当家,书记不在了有乡长管,乡长不在还有副书记、副乡长,但是如果秘书想越权管,那副书记、副乡长能听他的?这样做还能不乱套?”
众人点头称是。陈文才更是惊讶:“三婶,你一辈子了连村里的妇女主任都没当过,怎么对政府机关的行情比我还熟悉?”柳四果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你当三婶是一般人啊,那乡里的书记、乡长哪个没有请过她,她什么事情不清楚。说实话,她在乡里放个屁都要比村里的支书、村长还要响。”
正在得意头上的三婶有点不满地瞅了她一眼。柳四果急忙改口说:“当然,我这就是打个比方,意思就是说你要清楚,三婶的本领可是不一般啊!”
陈文才点点头。
柳四果把陈文才抄下来“仙家”的名单呈上去,讨问排的对不对。三婶看了一遍说:“就这,安插安插就行。”
吃完饭,丈母娘柳四果问女婿:“你给准备了多少钱?”
陈文才大惑不解:“什么钱?”
柳四果有点团火:“你是装,还是真不懂?你当个医生去看病还有收个出诊费,人家‘玉皇爷’这么远跑来给你家人看病,你就准备这么空打发人家了?”
老丈人郝能行也不屑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
陈文才这才知道是要钱,他还以为是亲戚不要钱呢!当下心里也有点气,为什么当初不早说?但碍于山花的面子,嘴上没有说出来。“要多少?我还真忘了这事。”他说。
“都是亲戚,但亲戚是亲戚,钱财归钱财。我知道三婶平时给别人稍弄弄都得一百块,咱是一家人,就给她五十吧。”
陈文才极不情愿给三婶“塞”了五十块钱,能看出三婶并不是十分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装了钱便扬长走了。
遵照“玉皇爷”指示,陈文才经过一番忙碌,和母亲一起对自家供的仙案重新进行了十分“隆重”的祭拜,并在门帘上别上一块红布。父亲陈老中医不说好,也不说坏,怎始至终冷眼相待。
十天半月过去了,盼望中的奇迹并没有出现,山花的病情却反而有加重的趋势,皮黑粗糙,吃不下饭,反胃呕吐。陈文才顾不得仙嘱,赶紧用药,丈母娘柳四果急急跑去询问“玉皇爷”。“玉皇爷”又附体一查,交待说:“陈门仙案已经安好,现在好像娘家有阴事相缠,还需请一位道行深的阴阳先生下阴间查清原委。”
这一回轮到郝能行和柳四果俩口人吃惊了,不知道闺女的怪病与自己家里挂上了什么关系。
“这么说是祖上到现在
一直没还愿,仙家才缠上闺
对于本家嫂子、山花三婶,郝能行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年轻时长得有点出众的女人,在家做闺女时就有点好吃懒做的毛病。从嫁到郝家来的第二年,年纪轻轻只有十八岁的她突然病了一场,好了后就说“玉皇爷”附了她的身,就在家里支起了香案,跳起了“大神”。郝能行不信,认为她是怕下力劳动,可是凡是在她香案上烧过香的人都说是十分的“灵验”,让他半信半疑。后来郝能行看了一场叫做《小二黑结婚》的戏,戏里有个叫“三仙姑”的,所做所为和他的这位本家“玉皇爷”几乎一模一样,他就认准她就是那个“三仙姑”,但又因为是本家人,不便说什么,即使不信也不能当众揭穿,所以就任其发展。时间一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也“信”了,无形中也听之任之了,以至于别人说她是装神弄鬼时,他都要怒目圆睁,据理力争。现在自己的亲生女儿得了怪病,她一马当先,冲锋在前,郝能行只有感激和相信。所以,当听到“玉皇爷”的“圣旨”时,他和柳四果都有点疑惑:闺女都快三十了,突然得了怪病,怎么又扯到娘家,还有什么阴事?但凡是和神鬼有关的事,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现在既然“玉皇爷”说与自家有关系,还是先弄清为好,不要越弄越大,到最后还麻烦到了自己。俩口子这样一想,再也不敢等待,让陈文才作好准备,就发动亲戚四处打听会下阴间的阴阳先生,为自己,也女儿山花消灾解难。
神仙看病(5)
陈文才有些哭笑不得。折腾了几天,弄得连自己的诊所也顾不上打理,山花的病没看好,反倒折腾出娘家的“阴事”来,现在还要请人“下阴间”查问,天,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坚决拒绝了老丈人的安排,决定立即带山花到省城请名医专家给山花会诊。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医生也弄不清楚的病症。如果连省里的名医专家们都弄不清楚,那也真正就是“神鬼”所至了。陈老中医也坚决地和儿子站在一起。
但是郝能行和柳四果却坚决不同意:“不管是内症还是外症,等请人下罢阴间查完再说。如果阴阳先生说不是外症,和娘家人没关系,你带着山花出门看病,我们决不干涉。但是如果阴阳先生能查清确是属于外症,是娘家的问题,我们就要想方设法先把这事弄利索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到那个时候就和我们没有了关系,不要下来纠缠不清。”
陈文才和父亲说不过他们,只好顺从。
功夫不负有心人。郝能行终于在四十里开外的鳌背山寻到了人称“活神仙”的许阴阳。
这个许阴阳五十多岁,看上去和普通的农村老汉没什么两样。而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传说他上天可与玉帝闲谈,入地可和阎王下棋,穿梭于天上、人间和地狱三界如入无人之境。为了不使自己的本事百年之后失传,他还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陈文才花了一百多块雇一辆三轮车,才把仨“神仙”从山里接出来。
好吃好喝招待毕,许阴阳问了病情,挠着一蓬乱头说:“下阴间太费劲,我先请示请示观音普萨,能查清楚就不下了。”于是,女徒弟敲起小鼓,男徒弟摇响了那长长的铁制“法器”,许阴阳摇摇晃晃如醉汉,嘴里哼哼呀呀地唱着谁也听不清的词。女徒弟在一旁翻译说:“观音普萨说山花娘家上三辈有人告阴状,必须下地府把阴状抽了方可除病根。”
一家人心里更加害怕,特别是郝能行和柳四果,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得罪了什么人,现在却连累到子孙后代,连忙再三祷告说:“许阴阳许神仙,我们求求你,好事办到底,下地府走一趟,把阴状给抽了吧,不管花多少钱都行……”
许阴阳有些作难:“不是我不下,确实是下地府的危险太大,弄不好去了就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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