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苏联卫国战争胜利后不久的一个夏天。在尼古拉大森林边的一座城市里,这天来了一个样子傻乎乎的庄稼汉。他鬼头鬼脑地四面看看,然后揿响了达沙街四十二号的电铃。
终于来了!四十二号屋里一位英俊的青年兴奋地从座椅上跳起来。他叫列恩,已在这屋里坐等了一星期。他是国家保卫局的上尉,三年前他就参加搜寻一个凶险残暴的绰号叫紫罗兰的土匪头子,这家伙出没无常,杀人无数,是个罪该万死的恶棍,至今仍未抓获。
今天来的是什么人?通过他能找到紫罗兰吗?列恩边想边打开门。
庄稼汉探进头来问:“您好,列姆皮特先生在这儿住吗?”
列恩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您找他有事?”
庄稼汉说:“我有一些多余的油,不知列姆皮特先生要不要?”
列恩立即用暗语回答:“列姆皮特先生很乐意买您的乡下的油。”
啊!来人松了一口气,跨进门说:“我叫蒂努。”
“你饿坏了吧?”列恩一边拿出酒菜热情招待,一边观察他的举动。他看出蒂努为人憨厚,估计是个被土匪欺骗的农民,便说:“我是列姆皮特的儿子,叫列恩,他有事外出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蒂努显然对列恩的款待十分满意,又见列恩亲切和善,便告诉他,这几天夜晚十一点到凌晨,将有四个人从国外飞到熊湖空降。听说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报务员,还有两位爆破专家。迎候空降的任务归奥斯瓦尔特小组负责。
列恩的任务是准备一辆马车和几套庄稼人的衣服,与蒂努一起到熊湖接应。
他强调这是紫罗兰的命令。
听说是紫罗兰的命令,列恩暗暗高兴。他估计紫罗兰一定会接见这四个空降的人,如果那样……一个方案立即在他头脑中形成了。
列恩问:“你见过紫罗兰?”
庄稼汉说:“我哪能见到?我们小队长桑杰尔常见到他。桑杰尔待我还好,就是……太霸道。”
列恩看看表,时间十分紧急,他故意抱怨说:“早两天通知多好,现在时间太紧。这样吧,你先在这睡一觉,千万别出去,我去搞马车和衣服,放心,不会误事。”
列恩决心不放过这个机会,要抓紫罗兰,派大部队是不行的。波罗的海沿岸爱沙尼亚这片森林又大又密,没有内线如同大海捞针。列恩当机立断,命令卡列夫等四人扮成空降的匪徒,决心深入虎穴,虎口拔牙。
列恩让卡列夫他们立即出发,用奇袭的方法歼灭奥斯瓦尔特小组。布置停当,他又立即赶回来,和蒂努赶着马车到熊湖去接应。
小路弯来弯去穿进森林,四周一片寂静,令人忐忑不安。
列恩乘机和蒂努闲聊起来。他问:“你们在林子里的生活怎么样?”
蒂努说:“苦透了!我以前在家种地,什么活都会干,现在进了林子,大家都说我傻,嘲笑我不敢杀人……唉,我真怕他们什么时候会把我杀掉。”
列恩问:“当初你为什么要进林子呢?”
蒂努说:“说是推翻苏维埃就可以当财主。”
列恩说:“弄不好要掉脑袋哩。听说了吗?围剿的红军又增加了一个团。”
蒂努一愣,叹了口气。这时马车拐进了一片林间空地。蒂努跳下车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到比叶尔家去拿牛奶。”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列恩知道已进匪巢,他侧身躺下,把手枪放在地上,用帽子盖住,一只手伸到帽子底下。一会儿草地响动,从森林黑暗处走出一个人,他盯着列恩看了一会,慢慢抬起自动步枪。
他是紫罗兰吗?不像!列恩早下了决心,不见紫罗兰决不轻易开枪暴露自己。他装着不耐烦地说:“喂,老兄,别把枪对着我。我问你,你贩卖森林里的紫罗兰吗?”这后半句是刚从蒂努那儿问来的口令。
来人松了口气,回令:“森林里不长紫罗兰。”接着便坐到列恩身边问:“你是从紫罗兰那里来的?”列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于是那人便急促地说他是迎候空降的奥斯瓦尔特小组的人。他们遭到四个红军突然袭击,全被杀死了。他因为在湖边洗脸侥幸逃脱。列恩正挂牵着这事,听后十分高兴。幸好逃脱的匪徒又撞到他眼前。谁知那匪徒竟认出列姆皮特的马车,警觉地跳起问:“你……,列姆皮特先生在哪里?”
列恩站起来,说:“,在那边。”他乘对方张望的当儿,猛地抓住他的喉咙,直到他咽了气,才将尸体拖进丛林。
“列恩!列恩!”这时蒂努拿着牛奶赶来了。
“在这里。”列恩神态轻松地走出林子,“我去小便了。”
蒂努怀疑地看了看他,接着,紧张的神情松弛下来:“嘿,你真文雅,这二十公里内除了比叶尔一家,没一个活人,躲在里面干什么?”
列恩笑笑,没再搭理他。
吃完晚饭,当他们来到熊湖边时,正是夜里,蒂努学了三声鸟叫,没有回答,又学了三声,还是没有声音,他慌了:“肯定出事了,那几个家伙会向红军招供的,我们快逃吧!”
列恩故作惊慌地说:“啊呀,不行!要是接不到跳伞的人,紫罗兰会怀疑我们的啊!”
蒂努焦急地问:“您说怎么办?”
列恩四面看看,突然大叫起来:“看,他们被打死了。”
蒂努更怕,他数数尸体:“少了一个。”
“肯定逃走了。我看红军早撤了,他们见逃了一个,以为我们会改变空降计划,而我们又没有电台和国外联系,我看就在这儿等一夜吧!”
蒂努不好反对,只好住下。不一会,他帮列恩点起几堆篝火。篝火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更衬出大森林的阴森可怖。
吵吵……,许久许久,湖边传来脚步声,列恩和蒂努都紧张起来。蒂努担心是红军,而列恩却担心是空降的匪徒,尽管他认为空降的匪徒今夜不可能到。脚步声渐近,已清楚地看出那四个人身穿空降装束,背着冲锋枪,还有电台和医药箱。
“谁?”列恩猛地跃起。其实他已看清来的正是卡列夫他们。卡列夫装模作样对他们盘问一番后,说是为防万一,他们降落在湖那边,降落伞就地埋了,希望尽早见到紫罗兰。
真是太顺利了,蒂努高兴得在前一溜小跑,引着大家离开湖边,钻进森林。走了一会,天就亮了。蒂努忽然不安起来,自己怎么这么顺利?而奥斯瓦尔特小组却全死了?空降的人怎这么巧?斯姆皮特为什么让他儿子列恩代替?我别不是酒喝糊涂了吧?他不觉站住,指着列恩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列恩一愣,顿时明白了。因为时间太紧,计划不太周密,已经露出破绽,他想了想,说:“好,我告诉你,我们是国家保安部的,我问你……”
列恩看蒂努胆小忠厚,本想争取他,谁知活没说完,蒂努便一阵风似地钻进密林。其他人要追,列恩一把拦住:“迫不上的,枪响更坏事!”他对蒂努逃走的方向高喊:“你已为我们带了路,迎候空降的人又被打死,紫罗兰会要你的命!”
脚步声消失了。列恩直怨自己莽撞,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立即带领大家转移。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突然头上响起口哨声。“你们好。”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树杈上,笑咪咪地说:“请你们交出武器。”说完手一挥,四周伸出几支黑洞洞的枪口。这时蒂努出来了,他抬了抬头,对列恩说:“他就是桑杰尔。”桑杰尔!就是他知道紫罗兰的桑杰尔?列恩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交出武器。
这时桑杰尔跳下地,敲敲树干,一块长方形的草地奇迹般地升起,露出地洞入口。他让大家钻进去,冷笑着审视列恩一行,仔细检查他们带来的物品,包括各人的表和香烟。然后突然问:“列姆皮特过得怎样?”
列恩看着蒂努,猜测他的态度。这时蒂努却谁也不看地含糊答道:“他有什么可说的。”列恩一听,这可放心了,看来蒂努想留后路,什么也没说。
于是他主动介绍他和同伴的姓名、专长,一一交待了电台、药品,又撕开袖口,拿出一块绸布,说:“这是国外司令部的文件,请赶快让我们去见紫罗兰。”
桑杰尔看看绸布,冷冷地说:“紫罗兰脾气很古怪,你们到里面住下再说吧。”说着端起灯,走到地下室尽头,用脚踹开门,里面又是地道,桑杰尔领他们穿过地道,走进另一间地下室。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桑杰尔反复看那绸布,再三进行盘问,没发现什么疑点。他想该领他们去见紫罗兰了。就在这时。一个匪徒大叫着进来报告:“这下不好啦,天上又下来四个客人。”
“什么?”桑杰尔一惊,他凶狠地瞪视列恩,哼了一声,迅速赶去。
列恩也十分紧张,他设想到空降的匪徒今天到了。为什么在熊湖时没发现他们的行迹?他决定当面看个究竟。
先前那间地下室里,坐着四个眼蒙黑布、身穿空降服的男人。桑杰尔命令道:“给他们松绑!”
“我叫拉乌利,上尉拉乌利。我有司令部签署的委托书。”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拆开衣袖取出一块绸布。
桑杰尔接过绸布,又取出列恩给他的一块仔细比较:“嘿嘿,你们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也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有这玩艺……”
拉乌利一听暴跳起来:“他们不是……是红军。我们原订二十三日到达,后来担心电报被截听,提前了四天,因为没人迎接,在森林里游荡了两天。”
列恩说:“我们可是准时到达,是蒂努领来的,你们四个找谁证明?”
桑杰尔问:“蒂努,你是在熊湖边接到他们的吗?”
蒂努见桑杰尔一脸杀相,更不敢说实话:“是,我亲眼看见他们乘降落伞下来的。”
“不对,他被收买了!”拉乌利大声叫道。
桑杰尔认为胆小的蒂努不敢对他说谎。他怀疑地看着拉乌利。拉乌利急了,说:“让我们用电台同司令部联系,他们会向你作出证明的。”
桑杰尔觉得这主意不错,列恩却冷冷地说:“不行,我们不知道你的密码,你要是通知红军来围剿,我们不就完蛋了。”
桑杰尔又拿不定主意了。他一会儿觉得拉乌利的暴躁是做贼心虚;一会儿又觉得列恩的沉着是故作镇静。他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办法:“你们全都在这儿不准离开,我马上派人找斯姆皮特查对,五小时后一切都会清楚的!”
蒂努慌了,他用眼神问列恩怎么办。列恩却伸了个懒腰说:“五小时就五小时吧,正好睡个觉。”
其实列恩怎能睡着?列姆皮特一星期前就被他逮捕了,查对的人一回来,他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他装着熟睡的样子,暗暗思谋对策,又悄悄观察地道和土匪的动态,以便最后时刻,与敌人决一死战。
五小时终于过去了,人们全都紧张地等待着。蒂努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有桑杰尔显得很轻松,他掏出枪,慢慢地擦着子弹。
走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匪徒神气活现地进来报告:“去过了。列姆皮特两星期前就被红军逮捕,我是向邻居打听到的。”
桑杰尔立即抓住蒂努的衣领:“浑蛋,你竟敢对我说谎。讲,他们是什么人?”
蒂努脸都吓白了,他浑身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列恩却不慌不忙地开口了:“桑杰尔先生,你真不该耍小聪明啊,你为什么不真的派一个人去找斯姆皮特先生查证一下呢?”
桑杰尔顿时松开蒂努的衣领,变得目瞪口呆。原来列恩见来人不像是刚奔波五小时的样子,加上所说列姆皮特被捕时间也不对,他便断定有诈。列恩又说:“五个小时白白浪费了。你真的看不出来?他们就是红军假扮的,说不定我们已被他们包围了。”
“胡说!你们才是红军!……”拉乌利急得跳起来准备打人。
“别吵!”桑杰尔举起手枪。他也有点慌了。这两批空中来客肯定是一真一假,红军完全可能已撒下了包围圈。他当机立断,真的派一名匪徒进城去找列姆皮特证实,得不到确认,决不领任何人去见紫罗兰。他同时下今,立即转移,以防红军的突然袭击。
森林无边无际,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家跟着桑杰尔在林子里钻来钻去。
一个名叫安季的匪徒,领着另外几个匪徒在后面持枪押着。
经过一片齐腰深的沼泽地后,又一个黎明来临。桑杰尔下令休息,让大家点起篝火烘烤衣服。就在桑杰尔脱衣服的时候,拉乌利出其不意地夺下他的枪,又指挥同伙捆住他的手,然后命令道:“让你手下人归还武器!”
桑杰尔吓环了,喊着:“安季,把枪还给他们,不要开枪!”
安手见拉乌利夺枪,认定他们是红军:“不行,附近肯定有红军埋伏,你自己想办法逃吧!”说着转身往密林中退去。
“安季,别走!你这混蛋!”桑杰尔绝望地喊道。
列恩对这突然变故又惊又喜。他喜的是拉乌利这下被认定为红军了,这对掩护自己的身份有利。惊的是拉乌利正威逼桑杰尔领他去见紫罗兰。眼下只有桑杰尔知道紫罗兰的住地。他被抓走就意味着这次行动的失败。他一定要救下桑杰尔!他追上安季,说:“不能让桑杰尔被俘,他知道得太多,他要招供,我们就全完了。”
安季不理,只顾逃命。列恩一把拖住他:“胆小鬼,你把枪给我,让我们去救他!”
安季说:“不行,我也信不过你。”
列恩想了想,决定留下两个人作人质,然后和两个同伴拿了枪去营救桑杰尔。
“别伤了桑杰尔。”列恩告诉同伴。他知道拉乌利四个人只有一支枪,便故意借树的掩护跳来窜去,引诱对方打空弹夹。对方上当了,列恩和同伴趁拉乌利换弹夹的当儿,猛扑过去,一起开枪结果了拉乌利四人。
桑杰尔见自己得救了,十分感动,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是好样的,好样的,我忘不了你们……”
列恩为桑杰尔解开绳子,说:“本来很明白的事弄成这样。怎么样?还要等列姆皮特那边证明吗?反正误了事,紫罗兰不会怪我们。”
桑杰尔拍拍列恩的肩膀,说:“走吧!”转身便为大家引路,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安季:“这没心肝的棍蛋,见死不救,我饶不了他!”
一行人穿过一片空地,踏上一条时隐时现的林间小路,又钻进一片密林,桑杰尔突然转过身来:“请把武器放下!”
列恩愣住了:“你……又搞什么名堂?”
桑杰尔笑笑:“这是紫罗兰定的规矩,凡是去见他的人一律不准带武器。”说着他走近一片丛林,打开一个地坑的盖子说:“就放这里面吧。”
列恩没法,只好执行。待桑杰尔盖好盖子,重新作好伪装,就又继续上路了。列恩此时想得很多,紫罗兰住的地方一定极隐蔽,防范也严密,这次深入虎穴,劫杀匪首,本来就以少战多,如今没有枪,危险就更大了。而且时间很紧急,只要查证的人一回来,他和战友们的身份就彻底暴露,这样说来,只能速战速决,见面就下手。只是为杀一个匪首,让战友们一起去死,太不合算了……
列恩正想着,桑杰尔又停下了,他说:“快到了,紫罗兰只能接见你们的代表。谁去?”
列恩毫不犹豫地说:“我去,当然是我!”
战友们怕引起桑杰尔的怀疑,不好再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列恩消失在密林中。
列恩跟着桑杰尔走着走着,树木稀疏了,不久竟走出了森林,踏上了公路。列恩正要问,桑杰尔却拦下一部过路的马车。列恩只好随他坐上车,在一个距维加镇不远的古老庄园下了车。他发现这庄园就在红军驻地附近,庄园门口挂着精神病诊疗所的牌子。他跟着桑杰尔走进篱笆门,在穿着病员服的精神病人中穿行。在二十步外的花坛边,有一个中等个子的瘦男子在忧郁地挖土,他和所有的病人一样,头发剃得精光。
桑杰尔悄悄而不无得意地说:“看见了吧,他就是紫罗兰,苏维埃政府派人为他站岗,护士照料得很周到。我不引路,你一百年也别想找到。”
“谢谢!”列恩嘲讽地笑笑,一把夺过门卫的枪,走前几步,说:“我是国家保安部的。举起手吧,你这个神秘的紫罗兰。还有你,帮我领路的桑杰尔。”
紫罗兰一惊,慢慢举起手来,他狠狠瞪了桑杰尔一眼。桑杰尔胆怯地低下头。列恩却响亮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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