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毒犯
午夜,路上已不见行人。
黎锋走在这条路上,即使不用手电筒来照明,也知道哪个角落里放着煤炉,哪个转弯处有口小水井。这条路,他已走过很多次了,且大多数时间是在深夜,因为在这条路深处的一间破屋里,有为他提供毒品的供货商——大福。他现在手头已没多少存货了,听说过两天市面上的毒品价格还要涨,所以他得赶在涨价前再进点儿货。
黎锋路过一口小水井时,听见前面拐弯处有很轻的“啪唧”声传来,就像有人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而导致水花飞溅的那种声音。可是,一直等他走到拐角的位置,他也没看到预期出现的过路人,也没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这时,他不禁停下脚步向路两旁看了看,虽然很暗,但他还是隐约看出路边有几棵很粗的老槐树,心想,树干后面会不会躲着某个人?走了几步后,他还是忍不住偏过头用眼角瞥了身后一眼,果然,有个矮小的黑影从一棵槐树后闪了出来,迅速拐过转角。这黑影穿着一件深色连帽衫,帽子兜在头上,全身上下与夜色融为一体,唯独脚下一双发着绿色荧光的运动鞋,在黑沉沉的夜里显得非常醒目。
黎锋继续往前走了几十米,就到了大福的那间破屋外。破屋是大福的私房,上下两层,大门还是那种破烂的夹板门。从外表看,谁也想象不到这间破屋子的主人竟然是个大毒枭。黎锋按照事先的约定,先重重地敲了一下门,隔两秒钟后再轻轻地敲三下,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黎锋挠了挠脑门,心想,难道大福不在家?可是,他在吃晚饭前已经打电话跟大福约好今晚要来提货的,之前他还从未有过失约的先例=他拨通大福的手机,破屋里立即传来一阵铃声:手机既然在家里,大福岂会出远门呢?
黎锋知道这间破屋还有个后门,于是,他绕到后面一看,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吱扭”一声,黎锋推开门,冲漆黑的房间里喊了一声:“大福,我是老黎,快给我从女人的肚皮上滚下来,老子进屋来了。’
屋里没有声音,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黎锋打开门边的电灯开关,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原来,从后门进去是一间厨房,餐桌上放着几盘残羹冷炙和一个空酒杯,一瓶“洋河大曲”喝得快见底了。
黎锋站在桌边大喊道:“大福,你他妈的是不是马尿喝多了?连老子的生意都不想做了。”他边说边走到前屋看了看,没有人,再爬上楼梯来到二楼。推开卧室门,他打开电灯一看,只见大福那肥胖的身躯正仰面横躺在被褥凌乱的床上。他走上前,提起脚对着大福伸在床外的脚丫子重重地踢了一下,叱道:“妈的,睡得贼死,你大门开着就不怕遭抢匪啊?”
大福还是一动不动。
黎锋走过去,正想再抽他一耳光,谁知目光落到他的左臂上,竟然发现一支针管插在他的血管里,针管里已没有任何液体。黎锋惊得一声大叫,再仔细打量大福的嘴角,白沫四溢,很明显是吸毒过量!他赶紧把耳朵贴在大福的胸口听了听,已经没有心跳了。
黎锋站在床边,心惊肉跳了好一阵,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报警。可是,他马上又骂自己太蠢,毒贩子报警,那不是自投罗网么?但是,大福是怎么死的呢?一个喝过酒的人还给自己注射毒品,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大福是一个资深毒贩子,这种低级错误他肯定是不会犯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杀!这时,黎锋想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个黑影,如果那个人就是杀害大福的凶手,那他刻意躲开自己的做法就很合理了。
黎锋也是黑道上混的,知道一个毒枭被杀要么是因为钱,要么是因为毒品,不会有别的原因。他弯下腰向床底张望了一眼,以前他每次向大福要货时,都会看见大福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放毒品的硬纸箱。按照他的预想,今天大福的这个硬纸箱里肯定是空荡荡的被洗劫一空了,所以,他不抱什么指望地拖出纸箱随便看了一眼,谁知纸箱里竟然有货!他喜出望外,捧出那些毒品掂了掂,约有一百多克。他张大嘴无声地笑了几秒钟,心想,今天老子被横财砸到脑袋了!
黎锋迅速收起毒品想逃离现场,可是刚到楼梯口,他却停下了脚步,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凶手既然没有动大福的毒品,会不会也没动他的钱呢?想到这儿,黎锋退回到大福的尸体边,抱着侥幸心理摸了摸他的口袋,居然很幸运地摸到了他的钱包和手机。在接连得利后,贪心大起的黎锋索性在大福家里大肆搜刮起来,很快就搜到两千多元现金和一本“吸毒者通讯录”。黎锋把这些丰盛的战利品打包背上肩,再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干净自己碰过的地方,然后退出大福的破房子,静悄悄地逃入黑沉沉的夜里。
潜在客户
对于一个毒贩子来说,掌握足够的客源是关系到生意大小的主要因素。死鬼大福的那本“吸毒者通讯录”对黎锋来说,是笔相当不错的“遗产”,因为大福一死,这些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成为他的新客户。
这几天,黎锋挨个儿向那些新客户报告了大福的死讯,并向他们承诺自己的货色比大福的更好更便宜。那些新客户绝大多数愿意与黎锋继续做生意,当然也有少数人不愿意与陌生人合作,其中有个被称为唐先生的客户对黎锋说自己已经戒毒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
夜行客,此生有缘,地狱再见(2)
可是,黎锋知道,那些所谓的戒毒者,十有八九以后还会重沾毒品,只要有人在这些傻瓜的脑子里不断灌输毒品的概念,从意志上去攻击他们神经里最薄弱的那个点。因此,黎锋不会放弃唐先生这个潜在客户。于是,他对唐先生采用了死缠硬磨的战略,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谈论毒品的事儿。
就这样磨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晚上,唐先生缴了械,开口向黎锋要货了。交货地点约在水木酒吧的后门。
这天晚上,黎锋来到水木酒吧后门。因为交货的时间还未到,他决定先去喝一杯。
走进酒吧,他发现里面的人气很旺。吧台对面的舞台上,一个摇滚乐队在表演。黎锋坐在吧台边,听着那些混乱无比的歌词,笑得肩膀乱耸。他点了半扎百威啤酒,与吧台前那名性感的女调酒师玩起了“猜骰子”的游戏。他发现,这位女调酒师实在厉害,十次里有八次是她猜中,于是,他记下了这个叫瑶瑶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来几次和她较量一下,直到让她认输为止。
快到交货时间了,黎锋告别瑶瑶,抓着最后一瓶啤酒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后门。他把身体靠在一个垃圾桶边,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周围来来去去的那些红男绿女,揣摩着这些爱在巷道深处逗留的人里头有哪些是吸毒者,有哪些是滥淫者。夜色下的世界,人性都有点儿扭曲,但也容易暴露出人的本性,所以,黎锋喜欢夜色,因为他觉得在黑暗里更容易看出人的本质。
酒吧的后门开了,一名长发披肩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黎锋一眼就认出他是摇滚乐队的贝司手。他两手不自然地抱着肩膀,腰背有点儿佝偻,瘦削的脸很苍白,一看就知道他多半有毒瘾。贝司手向垃圾桶方向张望了一眼,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向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野马?”贝司手问黎锋。
“是的,”野马是黎锋的绰号,他才不会傻里傻气地把自己的真实姓名报给客户,“你是唐先生吧?”
“哎,我是。”贝司手说着,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问黎锋,“是在电话里讲的那个价吗?”
“当然。”黎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白粉的小塑料袋,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黎锋接过钱说:“我的货比大福的便宜不少吧,你在这城里可找不到第二家了。”
贝司手接过小塑料袋,在手里掂了掂,说:“不会缺斤少两吧?”
“保质保量,你放心好了,我要是那么缺德,咒我生出的儿子没屁眼儿。”
“你还不缺德啊?”贝司手不屑地嗤道,“你们这种人就应该被抓到警察局去挨枪子儿,死得越干净越好。”
“得,哥们儿,”黎锋笑了起来,“我这种人死干净了,那你活着也特没劲,是不是?生活啊,本身就够苦了,能让你High的事情实在太少,像我这种为别人提供乐子的人,最应该长命百岁才是。”
黎锋的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这里干吗?”
贝司手一听,好像吓了一跳,抓着白粉的手闪电般塞进自己的衣兜,黎锋向那说话的女人看去,是那个叫瑶瑶的调酒师。她狐疑地看看黎锋,又看看贝司手。贝司手耸耸肩说:“出来抽根烟。”
“可是你的烟在我这儿啊。”瑶瑶把手一举,原来她手里抓着一包烟。
“呃……我说呢,怎么找来找去找不着了。”贝司手假装看了看手表,“噢,我得进去了,表演要开始了。”说着,他向后门走去。当他经过瑶瑶身边时,瑶瑶忽然把手往他的衣兜里伸去,他赶紧向后一躲,显得很惊惶。
“你又买毒品了?”瑶瑶厉声问道。
贝司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没有否认。
“你不是向我发誓说,你已经戒了吗?怎么又开始吸了!快把这该死的东西扔了。”瑶瑶激动地扑向贝司手,极力想从他的衣兜里抢出那包白粉。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突然,贝司手一把推开瑶瑶,辩解道:“瑶瑶,我没办法啊,离开这个东西,我一点儿创作灵感都没了。这些天,我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手指开始僵硬,大脑完全处于空白状态,仿佛灵魂出窍了,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就算你从此写不出好歌,以后到街头要饭去,也比一天到晚吸这毒玩意儿强上一百倍。”瑶瑶抓住贝司手,流着泪哀求道,“你就算颓废一辈子,我也会跟着你。我不求你有房有车有钞票,只求你别碰这玩意儿。”
可是,贝司手对毒品的依赖性显然比对女人更强烈,他挣开瑶瑶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吧。
黎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吵闹。他觉得这女人真傻得可怜,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找个有钱的男人不难,怎么偏偏就找了个玩摇滚的瘾君子?他见贝司手已进了酒吧,这才转过身准备离开,忽听瑶瑶在他身后冷冷地问:“你是怎么找上他的?”
黎锋没回头,只是耸了耸肩膀说:“闻到的呗,像他这种毒已渗到骨子里的瘾君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毒品味儿。”
夜行客,此生有缘,地狱再见(3)
“你放屁!”瑶瑶哭着喊道,“你这种人怎么阴魂不散,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他已经够可怜了,好不容易戒掉,又被你勾魂一样给勾上来了!”
黎锋叹了一声说:“是他找我要的,他如果不向我要,我会硬塞给他吗?”
“那他以后再向你要,你就别给他。”
黎锋被瑶瑶这句话逗笑了:“嘿嘿,我不给他,难道他不会去向别人要?这个城里毒品满天飞,他要找个毒贩子还不容易?”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劝瑶瑶,“听哥一声劝,找男人就不要找玩艺术的,因为艺术家的意志力都很差?不如你找我吧,我虽贩毒,却绝不沾这玩意儿,床上功夫也不错,虽然不会写歌,但编些黄段子哄哄女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瑶瑶对他“呸”了一声,怒火冲天地返回酒吧,
接下来,贝司手向黎锋要了两次货。可是等到第三次提货时,来的却是瑶瑶。黎锋讥笑道:“哦?没想到来的会是你,怎么啦?现在想开了,支持你的贝司手吸毒了?”
“不支持也没办法啊。”瑶瑶垂头丧气道,“他现在准备和唱片公司签约,需要靠这东西来提升状态,写出点儿像样的作品来。我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对着干,让他没签成合约,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黎锋见她递过来两张百元钞票,摇着头说:“不行,现在市面上这东西很紧俏,还给你这个价,我就亏大了。”
“什么?你想涨价?”
“对,两百五。”
“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啊?”
“跟毒贩子讲德等于对牛弹琴,这点你不懂吗?你不要就拉倒,我又没强迫你要。”
瑶瑶显然是不想要,她掏出手机向贝司手解释不要的理由。可是,贝司手对涨价显然并不在意,他更在意毒品是否到手,他们在电话里争吵了起来。
黎锋袖手旁观地看着热闹,觉得这女人一颦一怒都很漂亮。
这时,酒吧的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穿着一套运动衫的男青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治哮喘的“气喘喷雾剂”,对着口里喷了一下,然后靠着墙咳着嗓子里的痰。他听见瑶瑶对着手机的谈话声,忽然对她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白粉晃了晃。
瑶瑶见状,忙放下手机,快步走到男青年身边与他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她把手里的钞票递给男青年,两人银货两讫。然后,他们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最后,瑶瑶向黎锋翻了一个白眼,扬长而去。
这一切,都是在黎锋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黎锋眼看着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抢走,心里气得要死。但是,他不想当着一个女人的面露出自己黑暗的一面,只好尽力忍着。待瑶瑶离开,他阴沉着脸,一步步向那男青年走了过去。他认识这个男青年,名叫龚晓旭,虽然和黎锋在同一块地面上做生意,但两人从未有过什么冲突。而今,龚晓旭竟当着他的面抢生意,如果他还坐视不管,恐怕这家伙以后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哥们儿,今天你做这事,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黎锋拦在龚晓旭身前,冷冰冰地问道。
“哎,是黎哥。”龚晓旭假装不懂,“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装蒜了,刚才那妞儿是我的客人,你把货卖给她,摆明了是要抢我的客户。”
“啊?那女人是你的客人?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黎锋把手重重地搭在龚晓旭的肩上,“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向我这边瞟了一眼,你我都不是瞎子,你抢了我的生意,你说这事怎么办?”
龚晓旭虽然比黎锋矮个头,但他仗着自己背后有靠山,并不憷人高马大的黎锋。他伸手拂开黎锋的手掌,昂着头说:“既然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也说一句明白话,大家公平做生意,谈不上抢不抢生意。我的价格公道,她买我的货,你要是不服,也可以把价格降下来抢我的客户啊,你说是不是?”
黎锋不悦道:“你是在跟我讲道理?”
“是啊,黎哥,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嘛。”
“好,好,你想讲道理,那我就把道理给你讲个明白。”说着,黎锋霍地一拳打在龚晓旭的鼻梁上,把他打了个仰面八叉,鼻孔里的鲜血直流。接着,他骑在龚晓旭的身上,以自己的体重死死地压住他,然后挥动大拳,雨点般向他脸上落去。起初,龚晓旭还挥着胳膊抵抗几下,怎奈他人单力薄,而且被压在下面使不上劲,没过一会儿,便被黎锋打得满脸开花,脸肿得像只红烧猪头。
黎锋一直打到拳头开始发麻了,才从龚晓旭身上站起来,意犹未尽地又在他的肚子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龚晓旭痛苦地捧着肚子,杀猪般喊道:“哎哟,疼死我了……姓黎的,这笔……账,我……给你……记着,你记着……你死定了!”
“你也给我记着。”黎锋阴狠地警告他,“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你,否则,绝不会让你再像现在这样还能喘气!”说完,又向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才悻悻而去。
夜行客,此生有缘,地狱再见(4)
接下来几天,那个贝司手再也没有向黎锋要过货,这让他感到有点儿失落。其实,倒不是因为失去了这个客户,而是他没机会再去挑逗瑶瑶了。虽然他可以去酒吧见她,但她对他总是冷脸相向,好像毒品交易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系,而少了这笔交易,他们便再无瓜葛可言,只是陌路人了。
祸劫双至
一天,黎锋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那人的声音低沉而怪异,说是要购一批数额可观的冰毒。这对黎锋来说,是个很令人兴奋的消息,如果能做成这笔交易,就意味着他从底层小毒贩向毒枭跨近了一大步。当然,他对这笔大生意也不是没有犹豫,毕竟对方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而这种陌生生意,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性。
但是,黎锋本质上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赌徒!任何危险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茫茫夜路里的一段路程而已,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的人生,就没办法去挑拣路的好坏。于是,他决定接下这笔生意!
这天晚上,他背着毒品来到交易地点。这个地方以前是片农田,后来城市加速发展,当地农民争相建起一幢幢楼房以扩大自己的家业。由于缺乏统一规划,建筑群显得参差不齐,且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甚至有些楼只建到一半,就因资金短缺而成了烂尾楼。黎锋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巷道,觉得在这种杂乱的地方交易给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于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买家的电话:
“喂,你怎么还没来?”买家却用不耐烦的口气问他。
“我已经到了,可是这里的道路状况乱七八糟,我不知怎么走啊。你能不能出来,我们在路口交易?”
“不行,我身上带这么多现金,我不放心在外面乱走,你还是自己过来吧。”
“那好吧,告诉我该怎么走才能到你那里。”
“你找到七合巷的入口,然后沿着巷道向里走,穿过几幢楼就到我这里了。我这幢楼的前面有盏路灯,路灯灯柱上贴着几张招聘启事,你到了后再打我手机。”
黎锋挂了电话,问过几个路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不显眼的人口。他向那条深深的巷道看了一眼,巷道边的几幢楼都是烂尾楼,有两幢还用毛竹搭着脚手架。弯弯曲曲的巷道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几幢烂尾楼形如狰狞的怪兽,路边、楼廊上到处都堆着各种建材,风吹过来时,巷道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发出门板碰壁的“砰砰”声。
黎锋紧张地扶了扶背上的包,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进巷道里。即使是胆子再大的人,到了这种地方也会心生恐惧,黎锋为了钱可以不要命,但他不想不明不白地受人摆布,心里便多了几分警惕。
他从一幢烂尾楼下走过,又穿过第二幢,当走到第三幢楼边时,听见楼里似乎有“嘎嘎”的微响传出。他抬头看了一眼,楼边有用毛竹搭起来的脚手架,把巷道挤得更加狭窄,想过巷道,要么从脚手架下钻过去,要么从脚手架边侧着身子走过去。黎锋侧身从脚手架边挤过去,倏然听到头顶上有毛竹的摩擦声传来,他紧张地抬头一望,黑暗中看不清上面的具体情况,隐约间只看出在楼顶有个灰白色的东西在移动……
此时,黎锋的第一反应便是把身体靠在墙脚,正当他快速移动脚步想离开这幢烂尾楼时,楼上“哗啦啦”传来一串异响,接着便见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从脚手架上方掉下来,“砰”的一声砸在他的脚尖前。如果他此刻不是贴墙站着,应该已被这块水泥板砸成肉酱了。
黎锋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蹲下了身子。这时,又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巨响,许多砖石从高处落下砸在水泥板上,强大的冲力将黎锋震得趴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黎锋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从这幢烂尾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他心里一动,赶紧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一条黑影从黑暗的门洞里走出来,打开手电筒,将光柱向他所处的这个位置扫过来,似乎想察看黎锋的状况。就在这时,从巷子两旁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黑影似乎迟疑了一下,转身快速离开了。
原来,巷子周围的居民听到异常响声后,纷纷赶过来了。黎锋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些人,可曾看到有人躲在这幢烂尾楼里?众人说,这幢烂尾楼已经荒废快大半年了,楼的主人在别的城市里做生意,想等到年底赚够了钱再来继续盖房子。
这时,一个到楼顶去察看情况的居民走下来说:“楼顶上有撬棒等工具,看来这块水泥板是有人从上面推下来的。”说着,他又举起一件小东西,“这个是在楼顶的楼梯边发现的。”黎锋抢过来一看,是一支“气喘喷雾剂”。
经此一事,黎锋顿悟:有人想杀他!
没想到,黎锋刚逃过这一劫,惊魂未定,就遇上了另外一桩棘手的事。
当他拖着疲累的身体往家里走时,发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萧老大带着两个黑衣大汉正守候着他。萧老大是这一片区里的黑帮头子,凡是在这一带混饭吃的,不管是不是他的手下,多少都得买他一点儿账。
黎锋被那两个黑衣大汉塞入轿车内,萧老大抬眼看了看灰头土脸的他,冷笑一声,问:“你今天钻地道了?怎么弄得一身灰?”
夜行客,此生有缘,地狱再见(5)
“唉,别提了,”黎锋叹气道,“今天被人暗算了,能活着站在你面前,我自己都感到很惊讶。”
萧老大并没显露出很惊异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说:“最近咱们这块儿不太平,你自己小心点儿,有时候该收敛点儿就收敛点儿。”
黎锋连连称是。
接下来,萧老大一直没出声,只是用那对凌厉的鹰眼紧紧地盯着黎锋。黎锋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干咳了一声问道:“萧老大今天来找我,不知为了什么事?”
萧老大点了一根烟,猛地喷出一口烟圈,淡淡地说:“就想来问问大福的事儿。”
“大福的事儿?”黎锋心里一紧。他知道大福是萧老大的心腹,此时如果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作出一副惋惜状说:“哎,大福的事儿我听说了,他年纪轻轻遭此不幸,确实令人难过。萧老大你节哀顺变,也不要太伤心了。”
萧老大冷冷地看着他说:“我想听听你对他这桩谋杀案的看法?”
“谋杀案?”黎锋假装倒吸一口冷气,“可我听别人说,大福是自个儿吸毒过量死的。”
萧老大冷笑着说:“这种话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我知道你平时和他有生意上的来往,你听他提起过与什么人结过怨吗?”
黎锋摇摇头,说:“没听他说过什么,我和大福也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后各奔东西,还没热乎到谈心的份儿上。再说,像我们这种人,得罪的人很多,恨我们的人也多。”
萧老大眼中闪出一丝锐利的冷光,说:“大福死后,警方在他房间里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毒品和现金。但我知道,大福手里有一批货,所以我断定这是一桩谋财害命案。我现在想弄清楚的是,这批货到底去哪里了?”
黎锋仍摇头说:“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此时说得越少越好,说多了难免会出破绽。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黎锋硬着头皮迎向萧老大的目光,“听萧老大这口气,好像怀疑大福是我杀害的?”
“对,你现在有这个嫌疑。”萧老大直说道,“你说你和大福的交情一般,可有人向我报告,最近你把大福的一些客户接手过去了,这倒让我感到奇怪,你是怎么知道大福的这些客户的?大福如果没把你当作朋友,怎么可能把自己客户的信息告诉给你?”
黎锋假装挤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你说的是这个啊,这点我可以解释,因为大福身体太胖,最近血压越来越高,他在外面跑生意觉得太累了,所以只想在家里发发货收收钱。可他手里还有好几个老客户,他觉得放弃了可惜,就把那些客户的资料给了我,让我帮他做一下这些客户的生意。当然,这些客户的资料,他也不会白给我,是我花钱从他手里买的。”
在黎锋说话时,萧老大一直注视着他,听他说得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破绽,便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狠狠地踩灭,然后看着他说:“大福的事儿,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要是让我抓到杀害他的凶手,那家伙将面临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你说的理由虽然也算合理,但不能让我完全信服,所以,我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他向黎锋挥了挥手,示意他下车。
黎锋钻出轿车,眼看着萧老大三人驾车扬长而去,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现在,他感到自己四面楚歌,有个杀手躲在暗处想杀他,而萧老大显然对他也起丁疑心。这时,他想到了逃,可是又觉得那样做,岂不是向萧老大承认了自己与大福的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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