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都剧院24排4号

石榴果28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一、失踪案

香瓶长得像她的名字一样别致。

她的脸蛋、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娇小,像洋娃娃一样玲珑。

她的男朋友是个画画的,年纪不大,却留着一脸长胡子,大家都叫他“老子”。

香瓶和老子正在热恋中,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香瓶去红都剧院看电影时,神秘地失踪了。

这是沟镇市第三起失踪案,都跟红都剧院有关。

闻听这个消息后,老子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第一个失踪的女孩叫张焱,16岁,读高中。一天,她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去红都剧院看电影,晚场,结果再没有出来。

据那个女同学说,当时她去厕所了,回来就发现张焱不见了,她以为她也去了厕所,就坐下继续看电影。可是,直到散场,也不见张焱回来。

张焱就这样失踪了。

警方在剧院里里外外侦查了一番,包括厕所,又搜索了附近的街道,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警方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启事,寻找那天在红都剧院看电影的人,希望他们为警方提供线索。

报纸登出几天后,只有几个观众打电话来。他们都肯定地说,当时剧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没有暴力。

一个月过去了,张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还在为张焱神秘失踪事件焦头烂额,接连又有两个女人在红都剧院看电影失踪了,第三个就是香瓶。

二、1939年4月17日

这段时间,沟镇到处都在添枝加叶地传说,红都剧院闹鬼,谁坐在24排4号谁就会被蒸发。

红都剧院的经理姓文,属于油光满面、笑口常开那种人。

自从红都剧院连续发生失踪案之后,票房直线下降,他被弄得焦头烂额……

他很快瘦下来,他减少的体重已经等于他瘦小的老婆的体重了。

这一天,张大爷拿着笤帚,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文经理的办公室,低声说:“经理!闹鬼了!”

文经理惊了一下:“怎么了?慢慢说。”

张大爷坐下来,惊魂未定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文经理听着听着,眼睛瞪大了。

昨天的晚场电影散了后,人陆续走光。

张大爷开始扫地。

整个剧院里显得空荡荡,只有他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他是从后朝前扫的,当他扫到最前排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见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剧院里,正是24排4号!

他拿着笤帚傻傻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人的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女人。

刚刚演过的是一部立体电影,她的眼睛上还戴着绿色偏光立体眼镜,露出的脸很白,她就那样木木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银幕。

刚才人都走光了,这一点张大爷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开始扫地。

可是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为什么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

她是不是那几个失踪女人中的一个?

张大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哎,演完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剧院里有回声,他的声音显得更可怕。

那个人听见了张大爷的喊声,慢腾腾地站起来,也没有摘掉眼镜,慢慢朝外面走去……

张大爷是红都剧院的老职工了,文经理了解他,他不可能说谎。

平时,张大爷工作也极认真,大家都很尊重他。

这么多年来,他在门口收票从没有为熟人走一次后门。他的另一个工作是保持剧场里的地面一干二净,可是,他却做到了一尘不染。

平时他很沉默,却一言九鼎。

文经理对售票员小孙说:“小孙,以后你每次卖票的时候,把24排4号这张票撕下来,不要卖。”

小孙小声问:“难道这个座位真的……”

文经理说:“事情还不清楚。但是,我们还是别再冒这个险了。”

小孙说:“好的。”

从此,她再也没有卖过24排4号这张票。

失踪案从此再没有发生过。

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红都剧院。他很正式地到文经理那里买了一张票——24排4号。

他要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看一场电影。

他豁出去了。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到哪里去。即使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去处,他也要闯一闯,他要看一看那三个失踪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文经理苦着脸劝他,他却没有动摇。

红都剧院是一座老剧院,建于1939年,在文革期间,好像翻修过一次。一共有576个座位。也就是说,建院已经60多年了,每一个座位都可能坐过已经死去的人。

还有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曾经在那舞台上花花绿绿地唱过戏。他们的姓名曾经在鲜丽的海报上神采飞扬,如今却在野外坟地里的一块块墓碑上残缺不全……

电影已经开演,老子小心地走到24排4号这个座位前,打开自带的手电筒,仔细查看。

座位都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坐人的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起这个椅座,仔细查看,竟然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木椅座的背面深深地刻着一行字:1939年4月17号。

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别的椅子下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他觉得这个数字的后面一定隐藏着很深的秘密。

这行字是谁刻上去的?为什么?

这个遥远的日子与这几个女性的失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觉得这件事有鬼气,一股阴冷之气侵入他的骨髓。

这场电影观众依然很少,稀稀拉拉只有几十个人,剧院里显得空荡荡的。

老子的旁边没有人,他的眼睛不时地朝左右张望,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演的是一个老片子,日本导演黑泽明的《六个梦》。

一个军人走在夜路上。

那是在梦中。

四周黑糊糊,远方的山上有昏暗的纸灯笼随风飘摆,好像是阴间。

他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很黑很黑的隧道,那好像是一条穿越生死的通道。他的脚步声很响:“哐!哐!哐!……”

老子看了看脚下,地上黑糊糊的。

他用脚踩了踩,很硬实。

然后,他又朝前面看了看,一排排空椅子,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观众,没有人回头。

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来到最后一排,走进来,坐在老子右侧的座位上。

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地看电影,但注意力全部都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上。

他能感到她的脸色在银幕光的映衬下,很苍白。

那女人一动不动,看电影。

电影快演到一半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子实在承受不住那种心理上的压力,猛地一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子。

她感觉到老子在看他,也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果然很白,陷在剧院无边的黑暗中。

老子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视了他的脑袋,看他的另一边。那眼神很瘆人。 老子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把头转回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左侧的座位上也来了一个女人,她紧紧挨着老子坐着,看电影。

老子一下觉得自己被挟持了,他有点窒息感。

他意识到,他要想走出去似乎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了左侧一眼。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左侧这个女人,和右侧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穿着黑色的雨衣。

这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右侧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出现了红都剧院!

不过,不是现在的红都剧院,很新,它旁边的建筑低矮而破旧,那店铺门匾的字都是繁体字。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旧时代的衣裳。

那好像是60年前的场景。

老子忽然想起了那行字——1939年4月17号。

剧院里其他人似乎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奇怪,仍然很安静。

接着,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脑袋“轰隆”一声,全身都抽搐起来。

他飘飘忽忽看见银幕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有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在剧院门口徘徊,他站在那颗比现在年轻60岁的太阳下,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一个女人走来了,他跟她一起走进去了……

老子想在银幕里寻找香瓶,或者另外两个女性,可是,人海茫茫,根本没有她们的踪影。

很快那个画面就过去了,《六个梦》继续做。

好像刚才是幻觉。

当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的时候,看旁边的两个女人,她们都不见了。

散场了。

灯光大白。

原来是个梦。

三、1939年11月3日

文经理接到小孙的丈夫打来的电话,说小孙出事了,好像得了癔病。

文经理立即到她家探视。

小孙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又哭又叫,歇斯底里。

她丈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她。他面容愁苦,极其憔悴。

“小孙,你怎么了?”文经理轻轻地问。

“你管不着!”小孙面露凶相。

她丈夫抱歉地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文经理问她丈夫。

“昨天她还好好的,晚上下班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说我!我不爱听!”小孙凶悍地吼道。

“你带她去医院了吗?”文经理没理睬她,继续问她丈夫。

“去了,医院给她打了点安定剂,好了一些。今天早上,又犯病了。每次犯病大约半个小时就好,问她刚才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孙龇牙咧嘴地说。

文经理偶尔看了看小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他觉得,她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那双深藏的眼睛杀气腾腾。他的心抖了一下。

小孙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她说话了:“我姓袁。”

文经理和她丈夫愣愣地看着她。

“你叫袁什么?”文经理认真地问。

她怔了一下,似乎答不出来。但是,她马上说:“你们去看看1939年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那上面就有你们要找的谜底。”

什么谜底?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文经理有点发蒙,他想起那个执着的年轻人老子,于是给他打电话,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他,想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1939年11月3日?

这又让老子想起了24排4号下面的那行字。都是1939年,怎么这样巧?他震惊了。

老子对文经理说:“我去图书馆查一查。”

“好吧。有什么情况,你立即给我打电话。”

老子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他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张旧报纸找到了。

1939年11月3日的《沟镇民众报》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一个叫薛保山的银行职员,他刚刚交了一个女友袁某,她是一家洋人诊所的护士,两个人很合得来。

今年4月17号,薛保山买了两张电影票约袁某去看电影,到了开演时间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诊病人,袁某就没有去。

那男人怎么等都不见袁某来,很生气,临时找来了另一个女人跟他一起看电影了。

这个女人是唱评剧的戏子,一直暗暗喜欢薛保山。这一场电影成了他跟她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薛保山竟然干脆甩了袁某,跟这个戏子好上了。半年后,他和戏子举行了婚礼。

那个袁某又悔又气,在他们结婚的那个日子,她跳河自杀了。

有一天夜里,那个戏子突然惊醒,惶惶不安地对丈夫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袁某回来了,她七窍流血,追着她大叫:“你还我的票!你还我的票!……”

从此,袁某就跟这个戏子形影不离了,日日夜夜在她身后大叫“你还我的票”——戏子疯了。

老子吓傻了。

那上面有那个袁某的照片,印得很粗糙。老子竟然觉得她有点面熟,很像梦中坐在他身边看电影的女人。

难道那个戏子坐的正巧就是24排4号这个位置?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袁某的阴魂在作怪?

她仇恨所有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

老子感到这事情真的很恐怖。

四、又一个不幸的女子

小孙的病好了,她继续来上班。

大家发现她的心理好像受了重创,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上班匆匆地来,来了就低头工作,工作完了就匆匆地走。

她遵照文经理的嘱咐,再没有卖过那个可怕座位的票。

可是,过了不久,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一个女子去看电影,再没有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

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因此多数座位都空着,大家猜测那个女子一定是无意中坐在了24排4号座位上,才遭到了厄运。

出事的第二天上午,警方又来调查,剧院的员工一个个被询问。这一次,他们同样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一早,小孙来文经理家找他,双眼充满了惊恐。

“找我啥事儿啊,说吧。”文经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他觉得,她的心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文经理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

小孙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文经理,其实我没有任何东西附身……”

“那你为什么又哭又闹?”

“都是张大爷让我这样干的!”

“张大爷?他为什么让你这样干?”

除了周末中午有加场,平时,红都剧院只有晚上放电影(或演出)。因此,售票员小孙平时一般提前两个小时来售票。

红都剧院所在的长安道那天晚上停电,文经理早就接到了电业局方面的通知。下午,他就让张大爷在剧院的大门口贴出了通告,今晚不上映电影。

他知道小孙今天要上班,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当时不在家。他就打通了她丈夫的手机。可是,她丈夫在外面有应酬,忘了告诉小孙。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偶然,使得小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看见昏暗的暮色中,张大爷蹒跚地走近剧院,用钥匙打开门,一闪身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关上了。

停电了,剧院里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他进去干什么?

她没有声张,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轻轻走出去。

她走进剧院,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张大爷!”

她叫了一声。

剧院里有回声,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又反弹回来,很恐怖。

没有人答应。

她把手电筒打开,一束惨白的光柱射出去,慢慢地移动……

如果是一盏灯,那么剧院里的情景都会显露在她的视野中,她在刹那间就能够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险情。可是,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个座位那么大的面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这让她更加害怕。

那个圆圆的光柱缓缓移动。

一个个椅子空着。

舞台空着。

过道空着……

“张大爷!”她又颤颤地喊。

还是没有人答应。她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他藏在了哪个座位的下面了?

她蓦地感到了危险!

她后悔不该走到剧院的最深处来,现在,她想回到入口,中间的路途变得十分遥远,很难跨越了。

她要走过那狭窄的过道,而两边的空椅子下都黑糊糊的,哪一排都可能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张大爷!”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哭腔了。

她多希望张大爷此时一下打开剧院里的灯,笑哈哈地出现,说:“小孙,我逗你玩呢!”

可是,剧院里一片死寂。

她猛地朝外面跑去……

从银幕到入口,那一段过道不过几十米,但是她却觉得她跑了很久很久。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看见张大爷正在她身后站着,他的脸似乎不像平时那样和善。

小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今天怎么来了?”张大爷盯着她问。

小孙快要吓死了:“我,我不知道今天停电……”

“就是那天晚上,他让我装疯卖傻,说自己姓袁,还要我告诉你们去找1939年11月3号的报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这样干呢?”

“不知道。我有一个直觉,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而这些失踪案跟他绝对有关。我怕他,我觉得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会害死我……”

“你今天怎么想说出真相了呢?”

“又一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她还怀着孩子,都是女人,我很同情她。如果我不把真相说出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倒霉呢。”

文经理想了想,说:“咱们立即到公安局去。”

专案组的几个人听了小孙的讲述,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即传唤这个姓张的看门人。

他叫张四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讯问室的冷板凳上,神态木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却十分洁净,衬衣领子露出一圈来,雪白雪白。

在讯问中,他的态度似乎还很配合。

“你为什么让孙丽装疯卖傻?”

“我没有让她装疯卖傻。”

“你没有威胁过她?”

“我没有威胁过她。”

“那天晚上在剧院里,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让她保重身体。”

怎么问,他都是这些话。

专案组的警察有点没辙了。

“有那么多人在红都剧院失踪,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警察跟他玩起心理战。他们严密地观察他的表情。

“不知道。”

“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跟袁某有关系吗?”警察突然问。

“袁某?哪个袁某?”

“解放前自杀的那个女人。”

“死了的人怎么能作案呢?我不信。”他说着,脸上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警察有点泄气。

由于证据不足,第二天早上,警方把张四涪放回了家。

老子躺在床上,久久端详着床头摆放的香瓶的照片,心情极其难过。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人间一片飘摇。

他一直坚信他的香瓶还活着,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像平时那样,调皮地吓他一跳。

可是,这个夜晚,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的香瓶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大风似乎正在向他传递这个不祥的消息……

他猛地爬起身,朝外面走去。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急切地呼唤他。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她就是那失踪了的怀孕女人。

她回来了!

五、地下

那个女人正在看电影,突然,脚下敞开了一个方形的洞口,伸出来一双苍白的手!

那双好像来自地狱的手,准确地抓住她的双脚,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求上帝保佑她的孩子千万别出事。

头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合上了。

她陡然感到了恐惧和绝望。

上下两个世界隔绝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去。况且,她能够感觉到她是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地方,那个美好的人间高高在上,她很难返回去了。

四周黑糊糊的,像坟墓,死气沉沉。她闻到一股地窖的霉味,还有一股尸体的臭味。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死了。谁说死就是这种感觉?谁说死不是这种感觉?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对四周的面积、地形、陈设等等也毫无所知。但是,她能感觉到前面有一个人,他离她很近很近,她几乎都听到了他的喘息声。

“你是谁?”她惊恐地问。

那个人不说话,猛然伸过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顿时就窒息了。

那一瞬间,她感到这个人就是索她命的。他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就来掐她的脖子,而且掐得是那样果断、准确、有力,就是想把她置于死地……

她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点点苏醒过来。

她看到有了一点亮光,是一根蜡烛在闪闪跳跳。

一个人站在蜡烛旁,低声嘀咕着什么。那是一张苍老的脸。

她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他在说什么?

她一动不敢动,只是眼睛转了转,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好像有很多椅子。接着,那个人一口吹灭了蜡烛,慢腾腾向她走过来。

那脚步声很沉重,一下下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没想到,他准确地从她的身上迈了过去,到了她的身后,好像爬上了一个梯子,那攀登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他好像打开了一个盖子,一缕微弱的光流淌下来,接着,那盖子又关上了,她又陷入黑暗中。

他走了。四周一片死寂。

她还是不敢动。

一直过了很久,她确定他肯定不在了,这才一点点爬起来。 她感到身体极其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肚子的孩子给了她一种神奇的力量,驱使她要活着爬出去!她挣扎着伸手摸索,竟然摸到了那个梯子,她哆哆嗦嗦地朝上爬去。

她坚信,这个梯子能够把她送回人间,她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之光。

她又朝上爬了几步,感到体力严重透支,在黑暗中,她不知道那梯子还有多长,再次聚集力气,朝上爬……

又爬了几步,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停下来,几乎要放弃了,意志一松软,身子就朝下滑去。她赶紧抓紧了梯子。

这时候,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踢了她一下,是很弱的踢。她的身上骤然又有了力气!……

当她终于钻出那个黑暗的世界,红都剧院的电影已经散场。剧院里的灯都关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入口的大门前,发现门已经锁上,她一边用拳头擂门一边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

外面有开锁的声音。

一个人打开门,惊讶地看着她。

这张苍老的脸,已经深深地刻进她的脑海里——他就是那个要害死他的人!

她呆如木桩。

他似乎不明白:你怎么活了?你怎么出来了?

不过,他仅仅是怔忡了一下,立即反身把门关上,朝她扑过来。

“救命啊!”她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那个人死命把她按倒在地,慌乱地用那双苍白的手再次卡住她的脖子。

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听见他的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怪叫。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这时候,剧院的门被人撞开,老子冲了进来,他上前抱住凶手,猛地把他摔倒在地,然后,他拉起这个怀孕的女人,快步朝外面跑去……

老子最近一直在红都剧院附近转悠,他想伺机捉住张四涪的尾巴。

六、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个建于1939年的红都剧院,地下还有一个“剧院”。

这个“剧院”跟地上的剧院面积一样大,座位一样多,好像一个克隆品。

这个地下“剧院”和地上的剧院相隔三米厚的土层。

这个地下“剧院”没有光明。

张四涪的父亲快60岁的时候,比他小30岁的太太为他生下了这个豁唇的孩子,可是,接着那个短命的女人就死了。

他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于是,对这个孩子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担忧。他家祖祖辈辈吃皇家俸禄,吃民膏民脂。到了他这辈子,彻底跟官场告别。

他担心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孤苦伶仃,他想至少要给他留下一个保命的东西。

正巧他的一个朋友请他建造这个剧院,他就跟那个朋友商量,在剧院下面建造了一个格局相同的地下室,留给他的孩子,作为永久的遗产。

那个朋友答应了。

作为交换条件。他没有收那个朋友一分钱建筑费。

他希望他的孩子长大之后能经营这个地下剧院,那样的话,不管怎样改朝换代,不管时局怎样动荡不安,不管世道怎样变化无常,不管他的孩子怎样不争气,他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大房子,他至少不至于被饿死冻死,他至少还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下室还有隐蔽性,如果不想公开,就可以封闭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

果然,解放的时候,地上的红都剧院被充公了,可是,这个地下剧院却依然属于张四涪。

当得知红都剧院要被接管的时候,张四涪在地上和地下之间制造了一个通道,入口就在24排4号座位的下面,做得十分精密,合上之后,很难发现破绽。

所有剧院里的光线都不是十分明亮,根本不会有人专门拿着手电筒,趴在座位下,寻找那发丝一样的缝隙。

张四涪在人间是个清洁工。

当没有人的时候,他像幽灵一样爬到地下,就成了那个“地下剧院”的经理。那没有光明的剧院是他的世界。

他就像是红都剧院的一只老鼠。他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即使是摸黑都来去自如。那下面多恐怖啊。

漆黑中,每个座位上都摆着灵位!

地上剧院的座位上坐满了活人,地下剧院的座位上却坐满了死人!

那都是张四涪列祖列宗的灵牌,每个灵牌旁都摆着他们配偶的灵牌,他们都是妻妾成群。 一代代排下来,一直到张四涪的父亲,他和三个老婆的灵牌摆在一起。

那密密麻麻的灵位都快摆满了。

最后,坐着三个女人的尸体,正是那三个失踪的可怜女人。

张四涪把她们当成他的女人。

那个怀孕女人报案之后,警方迅速把这个地下剧院挖掘开了。

这个地下世界终于敞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四涪死了,自杀。

他端坐在最后一排,和那三个女人的尸体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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