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恩情

石榴果23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日子忽然转了个弯)

十年前,我在省城合肥春草洗衣粉厂当团委书记。那年春天,厂团委组织了一个活动,和老区金寨县一个叫将军岭的小山村结成帮扶对子。

我帮扶的对象是将军岭最贫困的家庭。男主人叫洪学富,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女主人是个药罐子,一脸愁苦。夫妻俩有一对儿女,都在读书,却时刻面临辍学的困境。

在洪家三间四处漏风的小屋转了一圈后,我眼圈发涩,这家人太苦了!

我当即表示,每年资助他们一千块钱。

回到合肥后,我立刻到邮局汇去一千块钱。洪学富接到钱后,跑到村部给我打了个电话,哭哭啼啼地千恩万谢……

入冬时节,洪学富来合肥谢我,带了一些土特产,一袋晒干的竹笋和地瓜,十几枚裹满黄泥的咸鸡蛋。这些东西不值钱,可是注满了洪家真诚谢意,我懂!

或许正是坚信这个道理,在之后的十年里,我春风得意时,资助着洪家,人生走着下坡路时,我资助着洪家,即便我变得穷困潦倒,我还是顽强地履行着我的承诺。

像大多数地方国有企业一样,春草洗衣粉厂的经营状况越来越糟糕。2006年,奄奄一息的它终于走到了尽头。

2006年12月12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天,我拿到一笔三万块钱的补偿款,从此和已经被收购转制的洗衣粉厂没有任何关系。我从一个体面的企业干部,变成了可怜的下岗工人,没了组织,没了依靠。

我昏头昏脑地回到家里,蒙头大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洪学富。

洪学富拎着大包小袋,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我强打精神,招呼着他。洪学富发觉了我的异常,问我怎么了,我再也憋不住了,沮丧地说了我的悲惨遭遇。说到动情处,我还哭了。

洪学富攥紧我的手,安慰我说:“兄弟,我觉得你还没资格哭。你虽然下岗了,可国家不还是按月给你发低保吗?还一次性给了你几万块钱。你在大城市,机会多,只要肯卖力气就能赚到钱,还怕活不下去?你想想我们农民,不出力谁给我们钱?我们现在有把力气,还能挣口饭吃,等老了没力气了,会不会饿死都说不准。”

洪学富的劝说让我心里平静了些。是啊,这个世界上比我不幸的人多着呢,我有什么理由要死要活的?

我的情绪渐渐好了许多,洪学富临走时,我对他说:“大哥,我不会食言,你放心,每年我还会给你寄一千块钱去。”

洪学富说:“你现在都下岗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我一下变得很敏感,有点恼火地说:“怎么了,你担心我活不下去,担心我出不起这一千块钱?”

洪学富愣了一会儿,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我豪气万丈地说:“大哥,不是有首歌叫《从头再来》吗?大不了从头再来。”

(一场双赢的交换)

洪学富走后,我才发现,他带的礼物比之前的值钱:半扇熏好的猪屁股,三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一篮子土鸡蛋,一袋木耳,一袋竹笋干。这让我心里不大好受。我写了封信给他,埋怨他带来的礼物太重了,洪学富从村部打来电话,说:“那些东西都是山里的土特产,在你们城里是稀罕货,在山里不值钱。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还带给你。”临走还一再说这些东西在乡下不值钱,要我别放在心上。

很快,到了2007年的春天,按照惯例,我会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给洪家汇钱。那天,我接到洪学富从村部打来的电话,他说:“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钱你就别寄了。以后啊,你把家里不用的东西寄给我吧。那些东西对你们城里人没啥用,可在我们乡下就是宝贝。”

我想了想,觉得这方式对我们来说是双赢。于我来说,既兑现了诺言,又节省了一笔开支。于洪学富来说,他可以得到一些能给他争脸面的东西。

我答应了洪学富的建议,找出一套西服,那套银灰色的西服,当初我是花了八百块买的。现在是大半新,至少也值五百块吧。我又找了件夹克衫和白衬衣,一条牛皮带,估摸着值一千块钱了,把这些东西打包寄给了洪学富。

过了段时间,洪学富给我寄来一封感谢信,信中还夹了张照片。照片中,洪学富外面穿着我给他的银灰色西服,里面是白衬衣,搞笑的是,在西服和衬衣之间,他还把那件夹克衫穿上了。洪学富咧着嘴巴笑着,一副满足幸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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