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梅花盗

石榴果28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民国十九年,从日本东京警察学校毕业的牛有根刚回上海,在警察局当了一名小小的探员,跟着即将退休的老探长马三手实习。刚刚入行,牛有根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偏偏天随人愿,大上海恰好出了一件大案:富商李银仁在一次外出的时候遭到了枪击,被一发子弹击中了脑袋,生命垂危,虽然经过教会医院的极力抢救,总算暂时保下了一条命,但他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成了活死人。

案发当天,牛有根就跟着马三手来到了教会医院,马三手今年57岁,他身材不高,眼睛经常眯着,总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不过他的名声可不小,自从入行以来,多次侦破疑难案件,被称为铁血探长。能跟着这样的大探长侦破案子,牛有根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李银仁住在教会医院的重症患者病房里,警方里里外外布置了三层岗哨,所有接近李银仁的医生护士都受到了严格审查。病床上的李银仁面如李纸,气息微弱,再也见不到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正说话间,李银仁突然咳嗽起来,护士连忙给他按摩前胸,也就在这一瞬间,李银仁的嘴唇突然动了几动,马三手赶紧凑过去,侧着耳朵仔细听,可李银仁根本就没发出声音来。马三手仔细盯着李银仁的嘴唇,看了好长一会儿,李银仁又进入了沉睡状态。

离开了医院,马三手让牛有根开车,直接到李家看看,他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拿出一张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随手在上面勾画着。牛有根偷眼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佛归我掉头、风过勿探头”等十几条词语。牛有根笑着问马三手:“探长,刚才我也注意到了,李银仁说的是五个字,据我从口型上看,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和您写的这个不太一样啊!”

马三手点了点头,说:“你不知,李银仁是四川人,他的发音口型和我们上海人不大一样,如果他没有受重伤的话,即使不出声,我也能看出他说的是什么。可现在不行了,他说话时嘴唇变形非常厉害,我只能看出他说的是五个字,具体是什么,只能猜了。”

李家大院气派非凡,自从李银仁出事以后,除了警察厅派人守卫外,李家也雇了不少保镖,整个院子被围成了铁桶一般。马三手出示了证件,带着牛有根进了大门,在李家管家的带领下,直奔李银仁的书房,刚一打开门,管家就惊呼了一声:“不好,老爷的屋子里进贼了!”

马三手和牛有根停下脚步,向屋里看了看,屋子里的东西都摆得好好的,没有一点儿凌乱的迹象。牛有根问管家:“怎么进贼了?”

管家指了指李银仁书桌后面的墙壁:“画,老爷亲自画的那幅画不见了!”

马三手问:“那是一幅什么画?”

管家点了点头说:“那幅画是我家老爷去年画完的,是一幅富贵玫瑰图。老爷刚出事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这幅画,我回来的时候,画还在这里,我专门派人守在这里,没想到画还是被偷了!”

马三手听了,点了点头:原来李银仁嘴里念叨的,就是这幅富贵玫瑰图。他问管家画上画的都是什么,还让管家把当天出事的情形说一下,并把当时在场的人名写下来,越详细越好。两个人正说着,牛有根喊了起来: “探长,我知道画是谁偷的了!”

马三手一愣,牛有根指着李银仁的桌子说:“您看,那上面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摇头摆尾的花斑壁虎,这是上海滩大盗飞天壁虎段三的惯用手法。也难怪李家防不住他,这个家伙来无影去无踪,警方都拿他没办法!”

说到这里,牛有根突然不说了。刚进警察厅的时候,他就听说这个段三专门偷上海滩的富户,进高宅大院如履平地,有时一夜作案四五起。案子报到了警察厅,马三手受命抓捕段三,却一直没能成功。牛有根来到警察厅后,就一直憋着一股劲,想把这个段三抓住,来个一鸣惊人,所以一见到段三的踪迹,他一下就兴奋起来,可想到马三手办理段三案子的尴尬,他觉得不好意思了,一脸歉意地朝马三手笑了笑。

民国梅花盗(2)

马三手的脸色很平静。他让牛有根注意搜集一下,看屋子里有没有段三留下的痕迹,他掏出镊子,轻轻把那张纸条夹起来,放进证物袋,自己在屋子周围转了起来。这一转果然有收获,他在院子东侧的高墙上,发现了一个脚印,由于打滑,脚印被拉得很长,在护院们歇息的屋子窗外,他还捡到了两个小玻璃瓶,他把这些东西都装好,带着牛有根离开了李家。

第二天一早,马三手刚到办公室,牛有根就拿着报纸闯了进来,他把报纸往马三手面前一丢,气哼哼地说:“这些记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没来得及查出段三的下落,他们就把段三偷画的消息当头条发出去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马三手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报纸,说:“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你去查查写消息的那个记者,看看他是怎么得到这条消息的?”

牛有根不服气地走了出去,刚一出门,迎面和一个头戴毡帽的老汉撞了满怀,老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牛有根赶紧上前搀扶老汉,谁知老汉一把抓住了牛有根,招呼了起来:“你这个毛头小子,走起路来怎么不长眼睛?”

牛有根一听也恼了:“明明是你撞在了我身上,你怎么血口喷人呢?”

老头朝牛有根翻了翻眼睛,没头没脑地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都67了,咋不懂这规矩?唉!人们都说衙门口就是铁皮柜子,大清早就遇上这倒霉事,晦气,晦气!”说完,转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屋里的马三手听到声音,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牛有根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马三手紧走几步,走到窗台附近,朝下面望去,楼下车水马龙,哪里还看得到老头的影子

牛有根从报社回来,告诉马三手,他已经找到发消息的那个记者了,那个记者是接到一张写着事情经过的纸条后发的报道,不但这个记者收到了,其他几家报社的也收到了同样的纸条。据送纸条的人讲,他们是李家派来的,自从看到段三偷走画以后,他们就彻底失望了。

“因为我不是段三的对手?”马三手把牛有根的话说了出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今晚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去看场戏?”

“看戏?”牛有根愣了,这时候哪有心情看戏?马三手把一张小纸条递给了牛有根,牛有根一看,愣住了,纸条上面画着的,正是一只摇头摆尾的花斑壁虎!壁虎嘴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今晚12点,十六铺仓库看戏

傍晚的时候,马三手和牛有根趁着夜色潜进了仓库,藏在仓库房顶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午夜的降临。

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十几个黑衣大汉从仓库外走了进来,十几支强光手电在仓库里四处乱晃,正在这时,一个瘦弱的小个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稳稳地站在了仓库中央。

领头的大汉走出来,把一个布口袋扔在了地上,朝着小个子伸出手来:“这是你的,2000大洋一分不少,把东西拿出来吧?”

小个子蹲下身子,打开口袋,抓出一把银元掂了掂,随手把袋子拎起来,绑在腰间,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扔了过去。

大汉验看完那张画,把画轴卷好,插在后腰上,朝小个子一抱拳,说:“果然是这幅画,不过,我们老爷吩咐了,无论真假,您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因为您肯定看过这幅画了。凡是看过画的外人,都得死!”说完一挥手,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个子。

小个子的身子微微一颤,随着枪声响起,他一个滚翻躲向一边,挥手拉了一下一根悬在身边的草绳,房顶上,一只装满白灰的洋铁桶翻了过来,一大团白灰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整个仓库一下变得白茫茫的,趁着这个机会,他几个箭步窜了出去,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枪声。

尘埃落定,领头的大汉追了几步,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弟兄们,他受伤了,跑不了了,都给我追!”说完,他下意识地一摸后腰,突然像挨了一刀似的喊了起来:“混蛋,那幅画怎么不见了!快给我追,不然今天咱们都活不了!”

民国梅花盗(3)

一群人追出了仓库,牛有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探长,这个段三果然厉害,受了枪伤,不但能逃走,还能顺手牵羊把画偷回去,咱们在这里看着,居然没看见他是怎么偷的。”

马三手笑了笑,说:“怎么偷的?他根本就没偷!”

牛有根愣了:“没偷?难道是领头的那个坏蛋贼喊捉贼?”

马三手摇摇头:“牛有根,你数过没有,刚才进来的,一共是十三个黑衣人,我看出来了,这是工部局局长韩志金的手下,绰号十三太保,可你注意了没有,白灰落下之后,冲出仓库的,却是十四个穿黑衣服的。”

牛有根脸一红:“这我可没在意,我光盯着段三了,您是说多出来的这个黑衣人,把画偷走了?”

马三手点点头,说:“你盯的那个段三,是假的!不过,这个案子已经基本上破了,咱们该回家睡个好觉了。”说完,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带着牛有根悄悄溜出了仓库。

回到家,牛有根根本就睡不着,他总觉得这个案子并没有破—虽然把十三太保抓起来,经过审问是有可能破案的,可那幅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这样一个重要的物证拿不到,案子怎么可以了结呢?天还没亮,牛有根早早地朝马三手家赶去,他要阻止马三手,至少要找到那幅富贵玫瑰图以后再收网啊

到马三手家的时候,雾气还没有散去,远远地,牛有根就看见一个人从邱探长家里出来,上了一辆李包车,直奔外滩而去。看后影,那个人就是邱探长,可他为什么穿了一身医生的衣服呢?牛有根起了疑心,快步跟了上去,好在他在警察学校的时候练就了一副好身板,竟然没有被落下。

马三手坐着李包车,朝着江边的棚户区赶去,到了棚户区,他下了车,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小铁皮棚子门前,看看四处没人,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马三手一闪身,钻了进去。

牛有根蹑手蹑脚地靠近铁皮房,他猛然醒悟了。铁皮房!他一下醒悟过来,那天段三假扮老头,跟自己发生冲突时,曾经说过一段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都67了,咋不懂这规矩?唉!人们都说衙门口就是铁皮柜子,大清早就遇上这倒霉事,晦气,晦气!”这里卖弄有玄机啊,这不是朝天路六十七号巷口的铁皮房吗?时间正好是大清早!原来邱探长和段三……

牛有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悄悄贴近铁皮房子,从屋后的缝隙里看去,一个40多岁的汉子正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揉揉眼睛,看是马三手,又一脸赖笑地坐在了床边,问:“昨晚的戏怎么样?看过瘾了吧?”

马三手一皱眉,伸出手来,说:“别打哈哈了,快把那幅画交出来吧?”

汉子摇了摇头,说:“那幅画可不是我偷的。谁偷的你找谁要去!”

马三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往床上一扔,包散开了,里面是两个小玻璃瓶,他说:“我早知道不是你段三偷的,如果是你,李家墙上就不会留下那么长的脚印,也不会有麻醉剂的瓶子,使用麻药也不是你的风格。不过昨晚在十三太保身后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把画交出来吧,交出画来,李银仁遇刺的案子也许就水落石出了。”

段三还是摇头:“这幅画价值可不低,值一条人命外加2000大洋呢!为了这幅画,韩志金出高价请人假扮我盗画,还满世界造谣,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凭什么把它交给你?”

马三手一愣:“昨晚,假扮你的那个人死了?”

段三点了点头,说:“可惜了,那个人的身手几乎不在我之下,按说凭他的手段,完全可以逃出来,可他身上捆了2000大洋,这身手就打了折扣了,不过我已经雇人把他的尸首掩埋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行啊!”

马三手不说话了,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身后,传来段三的笑声:“大侦探,你还真生气啊,这幅画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我就做个人情,给你得了!”说完,把画扔了过来。马三手回头接过画,朝段三拱了拱手,抬脚走了出去。

民国梅花盗(4)

牛有根连忙躲在了一边,看马三手走出棚户区,雇了一辆李包车回家,牛有根也跟着雇了一辆李包车,跟了过去。到了马三手家,他推门就进,马三手正在书房里研究那幅画,看牛有根进来,他也愣了。

“我全看到了。”牛有根冷冷地说:“想不到啊,闻名上海的大探长和江洋大盗居然是好朋友!”

马三手看着牛有根,意味深长地说:“我和他不是朋友,只不过彼此间心照不宣而已。其实几年前我就找到段三的行踪了,不过他只偷富户,每次作案,都不会让那些富户伤筋动骨,而且他偷的钱财都救济百姓了,所以,我没有抓他,上海滩需要这样的贼,假如我抓了他,骂我的人也许更多。这次,是有人把屎盆子扣到了他的头上,他才被逼现身的,不然,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他。咱们还是看画吧,这画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说完,马三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幅画,牛有根怀着戒心看了过去,画的工笔很细致,但画上的玫瑰花却画得很蹩脚,每一朵花似乎都已经变形了,雍容华贵的玫瑰花在李银仁的笔下变得猥琐不堪,这样的画,丢在大街上都没人会捡,李银仁为什么对这幅画念念不忘,韩志金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拿到这幅画呢

下午的时候,教会医院传来消息:李银仁因为医治无效,死了。警察厅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李银仁的案子破了,韩志金手下的十三太保主动自首,供述了他们因为在赌场上和李银仁发生矛盾,报复杀人的经过,韩志金由于用人失察,引咎辞职,上海滩的官场,一场大案终于水落石出了。

书房里,马三手和牛有根终于有了发现,原来,秘密就藏在玫瑰花的花瓣上。马三手把每一朵花的花瓣边缘描在了白纸上,那些花瓣的痕迹,居然是用汉字的笔画连接起来的,怪不得画得这么蹩脚,原来就是为了迁就字的笔划。牛有根拿起两张白纸,上面的笔迹虽然很凌乱,但是他还是读出来了:“丁一为,500;姜河源, 2000。”

马三手停下手来,说:“别念了,丁一为是工部局的出纳,姜河源是政府办公室的主任,这每一朵花里,都有一个人名,一个数字,事情很简单,这是李银仁行贿的记录,当他被袭击以后,他念念不忘这幅画,却没想到袭击他的主谋在他身边也安插了眼线,所以才出了盗取玫瑰图,杀害假段三,栽赃真段三的阴谋。他们本想让这幅图非常合理地消失,却没想到栽赃逼急了段三,看李银仁一死,再无对证,他们又推出了十三太保顶罪。”

“对!就是这样,邱探长,你赶紧把所有的玫瑰花都临下来,咱们把名单交上去,让这些贪官受到应有的制裁!”牛有根兴奋地说。

马三手摇了摇头,把画和描好的纸卷了起来,锁进了保险柜里。对牛有根说:“弄清了画的玄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没等到你把画上的官员都揪出来,咱们可能就已经没命了,我在上海滩这些年,国民党的这些官,早就看透了,有咱们在,至少还能给老百姓找个公道,官场污浊,不是你我这做侦探的能管得了的。”

牛有根对马三手彻底失望了,这哪里是侦探,简直就是一个老江湖、老油条!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马三手的家。

第二天凌晨,马三手起床的时候,发现书房失窃了,他冲进屋子,发现保险柜被打开了,那幅画也不见了。马三手急匆匆地向警察厅赶去,到了门口,果然看到牛有根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的画轴。马三手拉住牛有根就往外走,不成想牛有根一把挣脱了他的手,直奔厅长办公室跑去,边跑边喊:“厅长!李银仁的案子里还有更大的秘密,您看了这幅《富贵玫瑰图》就全知道了!”

马三手无力地坐在了地上,这一捅,天就要塌了

过了一会儿,牛有根灰头土脸地从厅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把那幅画往马三手面前一扔,说:“探长,您果然是技高一筹,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会使调包计呢?”

马三手也愣了,他打开画一看,果然不是那幅富贵玫瑰图,而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水墨螃蟹!马三手的精神头一下上来了,他拉起牛有根,朝自己家跑去,到了家,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保险柜,在柜子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摇头摆尾的花斑壁虎,壁虎头上有几个小字:“你来晚了。”

当年八月,一场不大的海潮把李银仁负责修建的江堤冲毁了,700多间棚户被淹,2000多贫民受灾,但灾民们都莫名其妙地从自己的包裹里、枕头边“捡”到了不少银元。相反,不少官员的家里都失窃了,工部局出纳丁一为家里就丢了500大洋,政府办公室主任姜河源家里丢了2000大洋……每个丢钱的人家里,除了留下一张画着花斑壁虎的小纸条外,还有一朵干枯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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