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儿

石榴果29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小女孩竟是一块棺材

察布查尔这地方……发生过很多离奇的事情,从古至今一直没消停过。据说很早以前,这片土地上曾有过一个部落还是国家什么的,突然间神秘地消失了,只留下南山脚下一大片墓地,和几处古城堡的废墟。

我一直很想做个萨满巫师,去认识和接触自然以外的一些东西。奶奶坚决反对。她说,天地之间有太多的谜、太多的邪,它们会让你的灵魂陷入无尽的迷茫和错乱之中,永远也得不到安宁……她总是对我说:“你要学会安安心心地在太阳底下生活。”

可我不明白这句话里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我一直都很羡慕阿吉拜,因为他是萨满家的后代,他奶奶就是莲花儿,就是那个……黑旋风。

阿吉拜是我的好友,但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奶奶是黑旋风这事。可我知道。我敢发誓,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在我记忆里,这件事好像已经存在了很多年,有点飘忽、有点褪色,然而完完整整。

黑旋风莲花儿的故事只有嘎善的老人们知道,可他们却像商量好了一样,大家都持着一种想说又不敢说出来的怪异态度。

每当谈到有关莲花儿的事情时(哪怕只是提一下她的名字),他们都会习惯地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们念叨的是一种萨满咒语:霍列霍列子科……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遍一遍地小声念着那句从小就熟悉的咒语,眯起眼睛,希望从这个世界看到另一个世界去。

……

阿吉拜的太祖父是嘎善里有名的衣勒图萨满(天眼开启之萨满),各牛录(牛录,即屯;察布查尔共有八个牛录)都有他的弟子,遇到大事难事还是要请他出马。这一天,大萨满在头牛录那儿做完法,在回家的路上耽搁了一下,到黑土山已经是小半夜了。

说起黑土山,上了年纪的人都很敏感,都会感觉脊背凉凉的。

早年,有人在那遇到过没有脑袋的骑客,也有人看见过一个老奶奶坐在榆树顶上哀哭……诸如此类,都是在夜里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只要天一抹黑,就没人敢路过黑土山。当然,萨满不用怕这些,特别是阿吉拜的太祖父这样的衣勒图大萨满,邪的歪的都会避开他们。

那夜,大萨满放松缰绳,任由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大萨满的马突然止住脚,警觉地竖起耳朵,看着前面,“呼呼”地喘着粗气。借着一点星星的亮光,大萨满看见前面不远有一棵榆树,树下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还听见嘤嘤的哭泣声。

大萨满收了收缰绳,两腿夹了夹马肚子,让马继续往前走。可他的马蹈着蹄子原地转圈,就是不肯往前走。

“什么人?”大萨满的声音沙哑而有力。

深夜的荒山旷野一片寂静,大萨满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了整个夜空。这时,榆树下的东西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树叶发出的“沙沙”之声。大萨满感觉到了马的心跳,还有他自己的。

“救救我……”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大萨满的身后传过来。

大萨满的马哆嗦了一下,猛地向前一跳,险些把大萨满摔下马来。

“你是谁?!”大萨满调转马头厉声问。

夜色中,大萨满隐约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儿,蹲在路边的野草丛里,正盯着他看。

“大爷,我要去旧嘎善,可以带我一程吗?”小女孩儿慢慢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向大萨满走过来。

大萨满在心里念了几句咒语,两眼直盯住小女孩子的眼睛看。尽管是黑夜,开启了天眼的大萨满也看得很清楚——那个小女孩儿根本没有眼睛。

“好啊。来,骑我后面。”大萨满很镇定,边说边迅速解下系在腰间的萨满神带。

小女孩儿轻盈地骑到大萨满身后。马呼地向前一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下,蹄不沾地地跑了起来。

小女孩儿一下搂住大萨满的腰,紧紧的。就在这时,大萨满一甩神带,把小女孩儿拦腰捆在自己身上。小女孩儿并没有觉察,她细声细气地问大萨满:

“大叔,您认识我吗?”

大萨满没有回答。

“大叔,您看我一眼好吗?”

大萨满都可以感觉到小女孩儿的喘息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扭头,他们就会脸对脸。

但是,他不会。

他师傅曾提起过无眼小女鬼的事儿,她们专找粗心的萨满下手,只要能让萨满回头看她,在脸对脸的瞬间,就会把萨满的眼珠吸走。

大萨满心里非常清楚,只要他不回头,小女孩儿就拿他没有办法。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腰间的神带。

“大叔,放我下来吧,我很难受。”

大萨满根本不理小女孩儿,一边做法一边继续往前走。

“我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小女孩儿开始哀求了,甚至都“呜呜”地哭出声音来。

“霍列霍列子科……”大萨满念唱咒语,把全身的法力都集中到后背,让小女孩儿无法逃脱。然后,大萨满拿起萨满鼓,用力地敲击了五下,震得路旁的石头都滚动起来。小女孩儿再也不做声了,静静地趴在大萨满的背上,一动也不动。

快到嘎善了,大萨满收紧缰绳,让马走慢一些。突然,他意识到小女孩儿已经不在他背上了。

他伸手向后摸了一下,硬邦邦的。

神带捆着的竟然是一块棺材板!

那东西在挣扎、呻吟

大萨满的家在嘎善北大门西侧,紧挨着城墙;隔壁是供奉祖先的神殿,神殿周围都是大树,树上密密麻麻都是乌鸦窝,一到天亮它们就会“呱呱”地叫唤着飞到庄稼地里去。

大萨满让自己的马踩着路中间的松土走,不让马蹄子发出声音;乌鸦很警觉,一有动静它们就会乱叫乱飞,把全嘎善的人都会吵醒的。

大萨满骑马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老伴儿出来迎他,问:

“怎么这么晚?”

“小声点。把马牵到马厩里去。”大萨满小心地从马背上下来,把马交给老伴儿。

“你背上是什么?”老伴儿压低声音问。

大萨满什么也不说,经过走廊走到堂屋里去。

老伴儿拴好马,也跟了进来,把大柜子上的大油灯也点着了。

“你把棺材板拿家里来干嘛?!”老伴儿看见放在大炕上的板子,几乎尖叫起来。

“别嚷嚷,会把孩子们吓着的。你去把巴伊尔叫起来。”大萨满一边说话一边往棺材板上盖一块红颜色的粗布。巴伊尔是他们大儿子。

“叫巴伊尔起来干什么?”老伴儿神情慌张地看着大萨满问。

“让他去叫尔登萨满和巴图萨满。快一点。”大萨满说着转过身去吹灭了大油灯,留下炕桌上的小油灯。房间里一片昏暗。

小油灯微弱的灯火突然离开灯芯,漂浮在半空中,慢慢地移动,划出一个一个小圆圈,圆圈中间黑黑的,像眼珠子。

大萨满站在棺材板一头的炕沿下面,双手举过头顶,紧闭双眼,嘴里不住地念着萨满咒语。

巴图萨满的家离的不远,他很快就过来了,穿着一身萨满服;跟着尔登萨满也到了。尔登和巴图二位都是大萨满的师弟,都是法术出众的衣勒图萨满。

远远地,尔登和巴图二位萨满就看见大萨满家的上空阴气浓重,还听见村头传来的奇怪的狗叫声。他们断定,尾随大萨满一起来的决非什么好东西。

大萨满的老伴儿招呼两位萨满进堂屋,拦住儿子,让他回屋睡觉,自己待在走廊里,紧张地倾听堂屋里的动静。

尔登和巴图二位萨满一进堂屋,就看到了炕上的东西。他们一右一左并排站到大萨满身边,也高举双手,念起了咒语。这时,大萨满突然倒地,像昏死过去的样子。两个师弟都拿起萨满神鼓,一边敲一边唱神歌,声音颤颤抖抖的,整个屋子都在轻轻震动。

大萨满一动也不动地躺着。这时,棺材板顶着红粗布飘到了空中,然后慢慢旋转起来,像一股强烈的旋风,险些把房顶都掀起来。

“噢——”尔登和巴图两位萨满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吼声,然后又敲了九下萨满神鼓。那块红粗布又把棺材板压回到炕上来。起初,红粗布下面的东西还挣扎、呻吟,到后来慢慢平静下来,变成小女孩儿细声细气的哭泣。

大萨满苏醒了。

两位萨满也停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相互看了看,随即一起取下各自的萨满腰带,横搭在红粗布上。

“她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不想让嘎善的人知道实情。”大萨满对两个师弟说。

“阿哥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尔登萨满小声说。

“我也一样。”巴图萨满也在一旁说。

尔登和巴图两位萨满一起离开了大萨满家,静悄悄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街巷里。

咱们家的秘密

“大萨满家来了一位亲戚家的女儿,听说比牡丹花还要漂亮!”嘎善里的人都这么议论。至于从哪儿来?哪个亲戚家的孩子?没人说清楚。时间久了大家也渐渐淡漠了,不再没完没了地追问。

女孩儿叫莲花儿,这是大萨满给她起的名字,于是大家都这么叫她。

莲花儿今年十六岁,比大萨满的大儿子小两岁。嘎善里的人都说,莲花儿不太像嘎善这里的孩子,长得不像,举手投足都不像。有人猜测,莲花儿可能是伊犁河北边大户人家的孩子,也许家里出了事,送到大萨满身边避难的。

不管外头怎么说,大萨满和老伴儿已经把莲花儿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了,甚至比亲生儿女还要疼爱。都快一年了,莲花儿连他们家的地头都没去过,打扫院子这样的粗活儿也不让她沾手。莲花儿也很会哄家里人开心,无论阿玛(爸爸)还是额尼(妈妈),只要看她一眼,她就知道应该做什么。她又勤快又利索,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像画里的房子一样干净漂亮。哥哥和妹妹(大萨满的儿子和女儿)更不用说了,莲花儿从不让哥哥穿着脏衣服出门,去地里干活也都穿戴得干干净净;妹妹也一样,头发梳得像摸了油一样又光又亮,小花裙上绣了几朵粉红色的花,听说那是莲花儿绣的莲花,看起来比牡丹花漂亮多了。

莲花儿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睛又大又亮,见谁都是一脸甜甜的微笑。

有一天,莲花儿去南街的姑姑(大萨满的妹妹)家玩儿,趁这个机会,大萨满叫老伴儿和儿子女儿到自己身边来,说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不想让莲花儿离开我们家,我想让她做我的儿媳妇。”

老伴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大萨满,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真的吗?”

“当然。嘎善也只有我的儿子可以娶她。”大萨满说时看了一眼儿子。

“我也不想让姐姐离开我们。”小女儿在一旁小声说。

“真的行吗?我……我还没想好。”老伴儿满心疑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她天天看着莲花儿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却总也忘不掉那块棺材板,总是担心莲花儿万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怎么样。

“我要让你们记住一件事,牢牢记住,永远都不能忘记。莲花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们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只有一件事不能做,就是梳头。你们谁也别去碰她的头,这是咱们家的秘密,不能说出去。”大萨满说完这些话,用慈祥而坚毅的目光看了看儿子和女儿。

儿子巴伊尔始终没有说话,像个树墩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巴伊尔知道,父亲的决定是不能反对的,这是锡伯人的规矩。

嘎善的春天很美,简直就像画一样。

南面,近处是一条条的农田,农田过后是宽阔的草原,草原过去就是美丽的乌孙山了。山顶常年积雪,白一片蓝一块,好像和天空连在了一起。

北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湿地,成群的水鸟鸣叫着飞来飞去,寻找筑巢的地方。湿地过去就是伊犁河,滔滔河水义无反顾地流向西方,流向遥远的异国他乡……

莲花儿要结婚了,嫁给大萨满的儿子。这件事在嘎善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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