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石榴果17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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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中叶,朝政混乱,社会动荡,沿海地区倭寇猖獗,人民惶惶不安。

一次,数百倭寇侵扰了一个叫“钟华村”的小山村,村民在素有“铁人”之称的壮士王建喜率领下,奋起反击,最终和及时赶来的“戚家军”一起全歼倭寇。打扫战场时人们发现了一对尚在襁褓的女婴,于是将其带回了村庄。

对于这对离奇出现的女婴,村民是众说纷纭。因为倭寇虽然劫掠财物和人口,可有时也拖家带口,大家一时也猜不透这对女婴是日本人还是同胞,如何处置一时拿 不定主意,于是都把目光集中到“铁人”王建喜身上。这个健硕豪爽的汉子抱起两个孩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爱,乃面向大家大声说道:“如此可人尤物怎会是倭寇 孽种?定是我中华人物!诸位乡亲不必再生疑虑,须好生抚养才是。”大家纷纷点头,就将这两个女婴交由看守祠堂的鈡氏夫妇抚养。

且 说这两个女婴还真是天生尤物,笑时同笑哭时同哭,举手投足如同一人;及至慢慢长大,更是唇红齿白、形容俊俏,堪称天姿国色;加之天性聪慧,小小年纪即能吟 诗作赋出口成章,尤精算数是过目不忘。钟华村村民对其啧啧称奇,书塾先生窦天章更是对其怜爱有加,悉心教养,并为其取名钟诗幽、钟诗画。此二女在十四五岁 时已经艳名远播,钟华村民引以为骄傲,不料却引来一场浩劫。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悍匪关元勾结倭寇余孽又一次突袭了钟华村,只 为掠取鈡氏二女而来。虽然钟华村民素有训练,毕竟措手不及,奋战终夜,死伤过半;铁人浑身血染,依然挥刀苦战,终因寡不敌众,力竭而死;幸好调防关外的戚 继光将军恰巧经过,率军杀入,狙杀了悍匪关元,击退了其余匪徒,再一次保全了钟华村。村民携二女拜谢戚继光将军,将军一见二女惊为天人,乃谓村民:“此二 女天姿国色,然居于此,必再遭来灾祸,不如送至别处可为两全。”于是村民集银千两,交由窦天章带着钟诗幽、钟诗画随将军去至省城安顿。将军临别又多有馈 赠,于是窦天章就在城里开了一家粮油店与二女谋生。

因有将军的托付,当地官府对姐妹俩是颇为关照,加之二女聪明伶俐、长袖善舞, 更显示了惊人的商业才能,短短十数年竟把店铺开到了江南各省,以至包揽了官府的粮油营运,渐渐形成了垄断之势。江南乃国之粮仓和赋税重地,垄断江南粮油实 际等同把持了国家的经济命脉。正所谓“富而生骄,贵而忘本”,鈡氏姐妹在发达之后性情日益乖戾跋扈,不仅包娼庇赌,更是骄奢淫逸。她们造了一座“红楼”, 整日和一帮达官显贵嬉戏饮宴,竟至赤身为舞,淫交为乐,秽名布满江南。窦天章屡次劝诫不住,愤而回归钟华村,于是鈡氏姐妹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一日,红楼来了一个道貌岸然的扶桑道士,出手极为阔绰,姐妹二人自然喜不自胜待若上宾。耳热酒酣之际,道士端详姐妹良久,若有所思,唏嘘不已。姐妹颇为 诧异,追问何故。道士故作玄虚:“贫道观二位面相甚是奇特,绝非中土凡人,倒像是我扶桑遗仙。”姐妹二人面面相觑,恍然道:“村人传言我姐妹本是与贵国武 士战后所遗,身份一向存疑,是扶桑血脉也未可知。”道士诡异一笑:“二位仙女欲知身世如何,只需解衣一观便知分晓。我扶桑仙子胸前那两颗红豆极是娇艳,非 他国凡人可比。”姐妹二人掩嘴轻笑:“道长好生淫邪,却说的这等冠冕堂皇,真不知羞耻。”道士正色道:“贫道游历四方,精研道术,曾度欲女无数,莫不仙颜 常驻,欢喜非常。此乃助人好事,何来淫邪之意?既然仙女不纳,贫道告辞。”作势欲走,姐妹忙起身扯住袍袖,嗲笑连连:“我等玩笑之言,道长何必认真。只是 此处大庭广众,多有不便,不如同去密室,也好细细讨教道术,不知道长以为如何?”道士回嗔作喜,三人乃携手揽腰移至密室,遂宽衣解带,软语温存;象牙宝 床,滚作一团;玉臂乱摇不分上下,娇腿盘结难辨彼此;一时间艳词淫声不绝于耳,交沟贴股香汗淋漓。那道士果然懂些房中邪术,把二女弄得欲仙欲死服服帖帖。 至此,姐妹二人终日不离道士左右,竟日渐疏远了平日相好的那些达官显贵,一心想要随道士回扶桑仙岛修炼成仙了。

这样过了几日,道 士忽然脸现愁容,不住地唉声叹气,竟至如丧考妣,姐妹二人忙问其故,道士长叹一声:“贫道掐指一算,扶桑突遭天灾,地动震裂了仙山,海啸吞没了庙宇,可惜 我几百年修炼之所毁于一旦,无数仙家弟子流离失所,真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功力才可恢复仙居,如之奈何?”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道长不必忧心,我姐妹富可敌 国,定当倾其所有助道长一臂之力。先调白银三千万两、大米百万担,立刻运往扶桑救急,道长以为如何?”道士掐指一算,勉强点头:“如此折合白银三亿两,虽 然杯水车薪,也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彻底修复仙居,花费仍然巨大,真愁杀我也!”姐妹二人低声商议片刻,笑着安慰道:“我们决定把粮油涨价一倍,所得利润全 数交由道长处理,直至仙境复原。”道士这才愁眉舒展,重现欢颜。

这一日,窦天章突然风尘仆仆地闯入红楼,求见鈡氏姐妹。二人皱皱 眉头,本欲不见,又想多年教养之恩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得叫放进来大厅相见。窦天章上得堂来,只见神情疲惫,衣衫褴褛,虽只一年未见,却已须发皆白,苍老了 很多。鈡氏姐妹勉颜欢笑起身迎道:“不知恩师驾到,快请上座。来呀,上茶,备宴。”窦天章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摆摆手喘息着说道:“宴席就免了吧,我来是有 要事求你。”“恩师有事只管开口,若说求字那可折杀学生了。”窦天章略平缓了心绪:“你们可知海啸之事吗?”鈡氏姐妹诧异道:“扶桑海啸恩师也知道了 吗?”窦天章一愣:“什么扶桑?是村子遭了海啸袭击,房屋财物荡然无存,全村老少现在是饥寒交迫,你们的养父母鈡氏二老也遇难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找你 们,一来回去料理父母后事,二来拿些钱物救济乡亲。”

一直端坐堂上的道士突然插话:“老先生此言差矣,姐妹二人是我扶桑遗孤,何 来中国父母?所以回去料理后事就免了吧。至于救济灾民我们倒是可以捐点钱的。”窦天章闻声望去,突然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倭贼,你怎在此?”鈡 氏姐妹不悦道:“恩师,这是我们请的扶桑仙长,不可无礼。”窦天章冷笑一声:“什么仙长,扒了皮我认得他的骨,化了骨我认得他的灰。诗幽、诗画,他就是当 年伙同悍匪关元洗劫村子、杀死铁人,意图劫掠你们姐妹的倭酋,曾被戚继光将军一箭射穿了左耳,可惜被他逃脱,却不料又化妆前来行骗,你们切不可上当呀。” “什么?”二人大惊,一起逼视道士。道士下意识地捂住左耳,支支吾吾地掩饰道:“你这老儿颠倒黑白,当年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杀死了我们扶桑的难民,抢走了 姐妹二人,隐瞒了身世,一直欺骗了她们多年。我为了救回我们的同胞,才不惜拼命杀入险地,可惜功败垂成,一直引以为恨。今日寻访得见,一定要带他们回扶桑 故地,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呸,巧言令色!倭贼杀人越货,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今日绝不可让你再漏网而去。诗幽、诗画,快快命人将他们拿下,交到官府 碎尸万段。”

姐妹二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恩师,当年抱养我们,可有人能证明我们的身世?”“这,无人证明,只 是......”“那就是说,我们很可能是扶桑后裔?”“这,也有可能。只是中国有句古话,生恩不如养恩,你们是在钟华村长大的,是钟华村人节衣缩食把你 们养大的,为了保护你们,钟华村死伤了多少人?谁是你们的亲人,谁是你们的仇敌难道你们分不清吗?”二人漠然相对,良久,吩咐管家:“取白银三千两,交与 恩师带走。”窦天章目瞪口呆:“你们,难道真的要认贼作父?”姐妹二人冷冷道:“是认祖归宗。感谢恩师和乡亲多年的教养之恩,你拿着银子走吧,从此我们再 无瓜葛。”窦天章顿觉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半晌方才稳住心神,呵呵冷笑起来:“三千两,这就是十几年的教养之恩换来的回报吗?哼,听说你们一下就给了倭贼 三亿两白银的钱粮?”“是的,给我的父母之邦一点孝敬不应该吗?”“应该,太应该了!你们还把卖给恩人的粮油涨价一倍,去资助残杀过他们的仇敌!你们真是 太有良心了。如果你们不遭天谴,一定是老天爷瞎了眼!”窦天章一把把三千两白银摔在地上,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

道士阴冷地注视 着窦天章的背影,牙齿里蹦出几个字:“你认出了我,还想活着离开吗?”一柄寒光四射的武士刀倏地向窦天章后背袭来。鈡氏姐妹想出言阻止,为时已晚,眼睁睁 地看着武士刀就要刺入窦天章的身体。突然“铛”的一声,武士刀已被击落在地。“啊”,道士惊呼声才起,只觉人影如风闪过,头颅已悄然离开了脖项,滚在鈡氏 姐妹脚下。鈡氏姐妹惊魂未定,如见鬼魅,一个身形飘逸的青衣人正立在她们面前,一双精光爆射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们,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忽悠忽悠地似乎 在两个脖颈间寻找目标。

窦天章回过身来,正看见道士的脖子上污血喷涌而出。他痛惜地看着姐妹二人,摇摇头回身走去了。“恩师,救命啊!”鈡氏姐妹扑通跪倒在地,向着窦天章的背影凄厉地呼喊,窦天章似乎没有听见,渐渐远去了。

鈡氏姐妹绝望地回过头,对着青衣人磕头如捣蒜,颤颤巍巍地只求大侠饶命。青衣人歪着头端详着她们,幽幽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附贼?早知如此,何必当 初?可惜可惜。”鈡氏姐妹偷偷对视一眼,果然冰雪聪明,心意相同,齐声哀求:“只要英雄饶我们不死,情愿以身相许,生死不离;万贯家财,一并奉上,只求英 雄念在我们一时糊涂,网开一面,生生世世也要报答英雄的大恩大德。”边说边欲宽衣解带,青衣人把短剑轻轻一挥,吓得二人不敢再动,体若筛糠,心中惴惴不 安。

青衣人叹息一声:“可惜了这花容玉貌,可惜了这伶牙俐齿,本欲饶你,可天理难容,奈何奈何?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来世若还不能行善,转做畜生也罢,千万莫再做人,否则依然身首异处,岂不悲哉!”话音未落,人头落地,两缕游魂已然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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