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和女侍从

石榴果24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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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府军务局长俞济时随同来到溪口后,立即拟定一份《武岭警保部署》,经蒋介石批准,以特急密电,命令在上海的交警局长周伟龙,调来交警两个总队驻防宁波和溪口;另调交警三旅屯兵四明山一带,担任溪口外围的防卫。三旅旅部经周伟龙同意,驻屯杭州。

时届农历岁尾,蒋介石为了安抚保驾部队,命蒋经国在除夕夜举行年宴,宴请团以上军官,通知由俞济时发出。

除夕夜,溪口武岭中学礼堂灯火辉煌,身着戎装的军官和地方党政要员济济一堂。六时半,蒋经国步入礼堂,一面向众人挥手致意,一面问俞济时:"都到齐了吗?"

俞济时低声回答:"只有交警三旅杨少武旅长未到,我已与杭州通了电话,旅部值班团长说他一早就乘吉普来了。"

蒋经国微微皱眉,随即说:"算了,准时开宴吧!"众人入席坐定,蒋经国作简短祝酒辞,并代表总裁祝大家来年吉利,一时觥筹交错,着实热闹。

俞济时这时却无心喝酒,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位交警部队的少壮派将领、少将旅长杨少武,怎么会失踪了呢?

交警三旅奉命从镇江调防浙江,卫护溪口。旅长杨少武,三十挂零年纪,中央军官学校出身。在军队里,他作战勇敢,治军严格,从上尉连长、少校营长、中校团长、上校副旅长,一直升到上校旅长。那年,在第一绥靖区团以上军官联席会上,交警局长周伟龙看中了这位少壮派军官,几经周折,终于把他调到交警部队,并擢升为少将旅长,视作嫡系。这次杨少武奉命调防浙江,任务是保驾,旅部驻屯杭州松木场。杨少武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感到痛苦和茫然。

这天,杨少武正在批阅军务文件,一位年轻俊俏的女军官来到门口,喊声"报告",款款进入,行过一个军礼,双手呈上一份电文,说:"京沪杭警备司令部急电。"她是女机要员梅正秀。

旅长没有去接电文,照例说:"念吧!"

"是。"梅正秀双目注视电稿,念道:"近来浙江土共猖獗,特别是四明山浙东游击队,加紧扩充队伍,攻占集镇,进犯县城,气焰嚣张。命你旅加强防范,务必确保溪口外围之安全。"清脆明亮的甜嗓,令人不安的内容,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杨少武听着,以两个大拇指捺着太阳穴,默不作声。突然,他站起来去把门关好,从公文柜里取出一份文稿,对梅正秀说:"今天凌晨,周局长从上海亲自给我挂来电话,这是电话记录。"

梅正秀的双目放射出兴奋的光芒,旅长让她看绝密军机电话稿,显然已超越一个上尉机要员的待遇。她接过文稿,上面那泼墨疾书的毛笔狂草,显示了旅长当时的心情。上面写着:"据保密局电告,你部已混入共党分子,务必清除,以防后患。"待梅正秀看完,杨少武淡淡一笑,说:"这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必理会。"梅正秀却说:"旅座还是注意为好。"

杨少武对梅正秀的印象一直不错。这些年来,他忙于军务,戎马倥偬,无暇顾及男女间的事,至今还是杨柳剥皮精光棍。两年前三旅先后调来梅正秀和平黛两位女性,她们都生得花容月貌,知书多才,杨少武确实有些动心。在日常接触中,他觉得梅正秀对他秋波频送,脉脉含情;平黛却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面对这两位才貌双全的女性,到底该舍谁取谁,少将迟迟拿不定主意。

"报告!"门外突然传来喊声。梅正秀迅速后退,杨少武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上尉女副官平黛。

平黛进门行了个军礼,杨少武微笑着说:"一听声音便知是你,又有什么重要情况报告?"未待平黛开口,梅正秀抢先说:"旅座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走了。"她转身朝女副官微微颔首,神情冷峻地默默离去。

平黛穿一身洁净的黄军装,一头浓密的乌发瀑布似的从帽边泻下来,一直披落到肩背。她蛾眉弯弯,小嘴鲜红,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彩。她报告说:"进驻四明山的一营打来电话,报告了他们的驻防位置和防区战况,这是电话记录稿。"旅长没有去接电文,照例说:"念吧!"

"是。"平黛展稿宣读:"我营驻屯在嵊县仙岩至余姚县万家岙一带,离土共三五支队老窠梁弄仅25华里,在万家岙发生过一次遭遇战,现双方以10华里距离相对峙。"

"你是怎样向他们作交待的?"旅长神色严峻地问。

平黛回答:"按照旅座所定谋略,强调他们的任务是:防卫溪口以西200华里外围,敌不犯我,我不犯敌。"

杨少武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他们还说了什么?"女副官报告说:"一营提出请求,希望旅座能莅临他们驻地,视察防务。"杨少武感慨地说:"应该去,让我考虑个时间。"

女副官走后,旅长看着电稿上娟秀的字体出神。他对平黛的印象似乎比梅正秀还好,在军营里,平黛的工作干得相当出色,获得旅部众多同僚的称赞。

中午,杨少武正在卧室独饮,平黛突然进来,这位女侍从是从来不进他的卧室的。杨少武忙问:"出了什么事?""溪口打来电话。"杨少武显得紧张起来,急问:"什么事?"平黛答:"溪口在除夕夜,也就是明晚举行年宴,请旅座去参加宴会。"

杨少武舒了口气。溪口的邀请非同一般,是非去不可的,他郑重地向平黛交待:"你速去安排,明天跟我一起去,天不亮就开车,要绝对保密,临走照会值班团长就可。"

女副官悄声道:"车去溪口,途经嵊县,是不是顺道去一营驻地巡视?"

杨少武欣然同意。

1948年农历除夕,凌晨5时,寒星闪烁,朔风凛冽。一辆军用小吉普从松木场开出,驶过黎明前的杭州街市,急速向浙东方向驶去。吉普车驶过钱塘江大桥时,杨少武望着黑黝黝的茫茫旷野,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车过萧山县城天才透亮,胭脂红的第一道晨晖,出现在东方天际。杨少武直直腰,笑着说:"今天是个好晴天,预示我们此行吉利。"女副官回答说:"但愿这样。"

杨少武开始闭目养神。

许久,他睁开眼来,突然问女副官:"保密局专员冯奇祥前天来了杭州,你知道吗?"

"知道。"女副官回答:"三旅到镇江,他也到镇江;三旅调防杭州,他也跟着来了。"

少将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额上的青筋在突突弹跳,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平黛,你说在我们三旅,会不会有保密局的钉子?"

女副官蛾眉微皱,回答得十分得体:"旅座,交警部队原是军统武装,虽经旅座几次清理,难免有漏网之鱼,不可不防。"

这时,杨少武才发现吉普车已经紧沿着一条大江行驶。他知道,这就是浙江有名的曹娥江。在抗日战争期间,曹娥江两岸是国军、新四军、日伪军相互拉锯的三角地带,今日亲临此境,果见地势险恶,一边是百丈峭壁不断扑面而来;另一边则是深不可测的江流急泻狂奔。杨少武脸上一阵抽搐,厉声命令驾驶兵:"加快车速,不许按喇叭!"一面本能地摸一下腰间的手枪。

军用小吉普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颠簸前进。

突然,小吉普一个刹车,倏地停住。杨少武喝问:"为什么停车?""前面有人持枪拦道。"驾驶兵大声报告。

杨少武一惊,伸头向前一望,"游击队!"他脱口叫了起来,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在旁的女副官也一手拔出手枪,一手按住旅长:"我们先礼后兵,让我下去跟他们交涉,再作计较。"说着跳下车去,没多久便转了回来,脸色严峻地向旅长报告:"是浙东人民解放军,他们的大队长在前面小山头,要我们去见他。"

杨少武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和女副官下了车,随游击队员来到一个山头。那里有座雷公殿,门口站着一个中年汉子,自报家门说:"我叫丁中,对杨将军的到来,有失远迎,望予包涵。"

杨少武发怵了,这个游击队大队长怎么知道自己?又怎么知道我要到这里来?大队长却微微一笑,说:"杨将军要来这里,是贵军一营江营副相告的,因此,我派人在公路上迎候。"大队长接着说:"江营副是共产党员,你既派他来四明山,他也不准备走了。"杨少武听了,如被雷电石火猛击,脸无血色。未等他反应过来,大队长又向他开展了政治攻势,要他率部起义。杨少武渐渐冷静下来,感到自己面临严峻的抉择:一营副江波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他是共产党人,上峰还能对自己不挟嫌吗?且江波必定要拉一部分队伍倒戈,自己又在这个时候来到四明山,会见了游击队大队长,即使能回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这是可以预料的。正当少将心里火烧火燎之际,女副官开口了,她说:"旅座,是不是由我去一营,把江营副叫来,你同他谈谈?"

杨少武命令说:"好,你叫他马上来见我!"

女副官奉命,回公路坐小吉普往仙岩驶去。

一辆从杭州方向来的中吉普,沿着曹娥江急速驶来。梅正秀坐在驾驶兵一旁,后座坐着一个挂中校领花的军官,他们是为追赶杨旅长而来。中吉普驶过一个山头,进入傍山临江的崎岖狭道,驾驶兵重重地连按喇叭,忽然山岩那面也传来喇叭声,并随即冒出一个草绿色的吉普车车头。由于山路狭窄,两车只好缓缓交会。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车上的人都大吃一惊,两辆吉普都"嘎"的刹住。梅正秀探出头来,失声喊道:"平副官,总算把你们追上了,我奉值班团长命令,给旅座送紧急文件来。"一边说,一边两眼在对方车上扫描,"旅座呢,怎么不见旅座?"

"别动!"中吉普里那个挂中校领花的军官,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他把黑洞洞的手枪对准平黛。平黛回头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保密局的冯奇祥吗?他怎么也跟来了?冯奇祥面色阴沉,喝道:"平副官,你唆使杨少武来四明山投共,杨少武现在何处?快说!"梅正秀尖声尖气地接上话:"平黛,过去我只以为你以美丽的外壳诱惑旅座,谁知你还是个异党分子。今天你不把旅座交出来,休怪本小姐无情?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掏腰间的手枪。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梅正秀掏枪的手,她猛回头,差点昏了过去。身后,一营营副江波像座铁塔般站着。这时,突然"啪"的一声枪响,冯奇祥应声倒地。原来是江波先发制人,将他击倒。

江波缴下梅正秀的枪,捡起冯奇祥掉落在地的白朗宁。平黛厉声诘问梅正秀:"你们是怎样组织这次行动的?"梅正秀神情沮丧,说这是冯奇祥的主意,并交代自己原是保密局的人,受冯奇祥领导。这时,梅正秀的驾驶兵乘人不备,突然一把将梅正秀拽上小吉普,急速向杭州方向驶去。

梅正秀惊魂未定,连声夸赞驾驶兵,说回去呈报上峰为他请功。吉普车疾驶到一个山头,梅正秀突然发现杨少武正站在公路边,旁边还有一群穿灰军装的人。她的心怦怦直跳,要过驾驶兵的手枪,果断地命令停车。杨少武抬头一看,发怵了,车上的女军官怎么变成了梅正秀?他忙问:"正秀,你怎么来了?"梅正秀圆睁杏眼,气咻咻地说:"平黛心怀不测,蓄意谋害旅座,我冒死前来接你回去!"说着,向驾驶兵使个眼色,驾驶兵一个箭步上前,拽过杨少武就往车上推。在旁的游击队员一看情况有变,迅速挡住了驾驶兵。

后面的中吉普跟着很快赶来。

平黛一下车,梅正秀举枪对准了她。杨少武愤怒地夺下她的枪,喝道:"你想干什么?"这时,中吉普里被推出一个人来,滚倒在公路旁。随即下来的是一营营副江波,他跑过来向杨少武敬礼报告:旅座,江波前来接受你的命令。"

杨少武走近在地上打滚的那个人,大吃一惊:"冯奇祥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平黛向旅长报告:"冯奇祥伙同梅正秀追踪我们而来,企图劫持旅座,以投共罪名,将旅座押往上海。"

杨少武震怒了,厉声喝问梅正秀:"是这样吗?"梅正秀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哇"的一声跪倒在旅长脚下,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南首公路上突然奔来一支队伍,江营副向杨少武报告:"一连二连宣布起义,他们来了。"杨少武点点头。丁大队长说:"欢迎欢迎!"起义官兵排列在公路边,接受旅长训话。

就在这时,南首公路上忽然又传来枪声,杨少武问:"后面又是怎么回事?"一连长报告:"营长是保密局的人,阻挠起义,率领三连部分人马,追赶我们来了。"

江营副立刻命令两连弟兄占领制高点,浙东人民解放军也迅速拉开队伍。没多久,一营长率约两个班武装赶到,十多条枪齐刷刷地对准杨少武。一营长粗声大叫:"旅座,你身为将领,理应效忠党国,若要叛变投共,我就不认你这个旅长了!"杨少武勃然大怒,吼道:"混蛋!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我毙了你!"正当他伸手掏枪时,"啪"的一声,一营长先开了枪,杨少武应声倒地。紧接着又一声枪响,一营长肥胖的身子扭了几扭,倒在公路上。平黛和梅正秀几乎同时从不同方位奔过来,她俩不约而同一齐扑在少将旅长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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