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具尸体

石榴果19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乌君山煤矿发生瓦斯大爆炸。

这已经是乌君山煤矿连续三年第三次发生矿难。矿难频发,乌君山镇的主要领导却稳坐钓鱼台,前任镇党委书记余书记甚至在去年矿难发生不久,荣任县总工会主席。余书记官升一级,刘镇长也跟着官升一级,变成了刘书记。

余书记和刘镇长之所以能够边死人边升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乌君山煤矿虽然连年死人,死的人并不多,第一年死3人,第二年死5人,今年有点悬,不多不少,正好死9人,如果多死一人,就是重大事故,必须往省里和中央报,这么一来,镇领导后台再硬,也得下台。

三年前,乌君山煤矿曾经发生过一次特大矿难,整整死了46人,震动中央,镇党委书记、镇长,县委书记、县长统统撤职。余书记和刘镇长走马上任后,铁腕治 矿,严格规定每座矿井每次下井作业的矿工不得超过9人,哪怕因此而降低产量。这个规定大有玄机,余书记和刘镇长深知,在现有条件下,无论如何整顿,乌君山 煤矿都达不到安全生产的标准(如果达到标准,也就无利可图了,与其说达不到,还不如说不想达到)。乌君山山穷水尽,生态环境和气候条件极其恶劣,根本不适 合发展农业和其他产业,煤矿是镇里的支柱产业,不采煤,老百姓就没有活路;不采煤,镇财政就没有收入。所以,老百姓宁愿被炸死,也不愿饿死;镇领导宁愿被 撤职,也不愿停产。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养家糊口;镇领导冒着撤职危险,却是为了暴利。当然,这些年随着赔偿金的不断攀升,矿工也更加前“仆”后 继视死如归。每次死了人,只要赔偿金及时如数到位,死者家属都很配合,一般不会闹事。只要死者家属不闹事,矿难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必须有一个 前提,那就是一次死亡人数不能超过10位,否则神仙也没救。而每次下井作业不超过9人,即使发生矿难全军覆没,也达不到上报的人数,如此一来,既繁荣了经 济,又保住了官帽,岂不两全其美?

发生矿难的次日晚上,松了一口气的刘书记正躲在自家后院烧香拜佛暗自庆幸,手机响了。电话是年轻的、新上任不久的黄乡长打来的。黄乡长喘着粗气,声音充满了紧张和恐惧:“刘书记,抢险队又找到了一具尸体!怎么办?”

刘书记吃惊得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语无伦次:“弄清死者的身份没有?”

“弄清了,死者叫尤高福,是矿上的安全员。”

一听这个名字,刘书记虚汗就下来了:“怎么是他?”

“刘书记,你认识他?”

“哦,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这样吧,你先叫人把尸体藏起来,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永远失踪。失踪就意味有生还的希望,也意味着没有生还的希望,反正算不上死亡,算不上死亡,就是九死一失踪,不用上报。”

刘书记不仅认识尤高福,而且还认识他的老婆麦花,岂止认识,简直熟透了。麦花在镇上开着一家小餐馆,菜炒得不怎么样,人却长得十分漂亮。刘镇长当上镇长不 久,就把秀色可餐的麦花吃了。麦花当然不想让他吃,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既然扭不过,那就索性抱住这条大腿吧,反正也不是免费。刘镇长不仅让她生意兴隆财 源茂盛,还让她男人当上了矿上的安全员。尤高福在前年那场矿难中砸伤了腰,虽然还能够直立行走,但基本丧失了劳动力和性功能。尤高福无权无势,矿老板给了 他一笔少得可怜的医药费,就把他开除了。失业后,尤高福请人把自家前院改装成店面,妻炒菜来夫端盘,勉强度日。乌君山镇大小餐馆十几家,竞争十分激烈,如 果没有刘书记的关照,麦花长得再漂亮,也赚不了钱。对于刘书记,尤高祖既不感激也不仇恨,自己不行了,麦花迟早要和别的男人搞上,和刘书记搞,比和任何男 人搞都强都实惠。他这个安全员,下不下矿工资照拿。事发当天,吃晚饭的时候,麦花对帮工说,今晚我有点事,不开业了,你吃完饭回家休息吧。这是暗号,尤高 福一听,知道刘书记晚上要来,一放下碗,就到矿上去了。这也是麦花和尤高福的约定俗成,刘书记一来,他就下矿装模作样地检查安全。尤高福出发的时候,天已 经完全黑了,没人看见他,看见了也没看清。

矿难是晚上9点多发生的,刘书记正趴在麦花身上开垦,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一接,人就软了,对她说了声“出大事了”,衣服未穿整齐,就往矿上跑。麦花一听就明白了,也胡乱套上衣服跟着他往矿上跑。

出事的时候,尤高福正在矿井下巡视,谁也不知道他埋在哪里,遗体自然是最后一个找到。尤高福的遗体是在次日晚上10点多找到的,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 非,单凭外表连麦花都认不出来。黄乡长是从他口袋里的工作证“认”出他的。矿上有规定,矿工下井必须携带工作证,以便出事后确认身份。黄乡长虽然年轻,基 本经验还是有的,给刘书记汇报之前,没有向第二个人透露尤高福的姓名。矿难一发生,矿上就戒了严,全面封锁消息,除了他和刘书记,目前知道尤高福身份的, 只有在场的矿长和麦花。矿长和他们是一条心,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会出卖他们。麦花和刘书记是一条心,当然对他言听计从。

就这样,尤高福的遗体被藏了起来。事后,刘书记还煞有介事地指示镇派出所四处寻找尤高福,找了半年多,人毛也没有找到。

就在人们差不多把尤高福忘掉的时候,第二年盛夏的一天,他却奇迹般出现了。

麦花是外地人,父亲去世了,她要回三千里之外的老家奔丧,来回至少得十天。走之前,麦花再三交代帮工,要注意停电,停电时间如果超过一天,就赶紧关门,不 要开张营业,在店里守着。帮工不明白她的话:“老板娘,停电不是更有生意吗,怎么反倒关门呢?”麦花一听,一张好看的脸立即阴得像抹布:“问那么多干什 么,按我说的做就是,回来我给你涨工钱。”帮工脸上乐开了花:“老板娘,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巴不得停上几天电呢。”麦花阴得像抹布的脸好像被帮工拧了一 把,能滴出肮脏的水来:“你要乱说,老娘马上开除你!”帮工连忙见风使舵:“老板娘,您别生气,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停过一天以上的电呢。”心里却直犯嘀 咕:老板娘怎么了,又不是开电器店,这么怕停电?

麦花走后第三天,乌君山一带突然下起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山洪暴发,电力、交通、通讯设施全部毁坏瘫痪,至少一个星期才能恢复供电。停电当天,帮工就把店 门关了。第二天,店里出现一股难闻的臭味,帮工以为是冰箱里的肉食品坏了,全部把它们处理掉。可是,臭味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臭,到了第四天,整个店里都 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和呕吐的恶臭。被恶臭折磨得晕头转向的帮工终于发觉臭味源自老板娘卧室,电话不通,没办法和老板娘联系,便自作主张撬开卧室。卧室门打 开的刹那,她差一点被迎面扑来、煤粉般浓烈刺鼻的臭味熏倒。等卧室的臭味随着空气的流通稍微淡些之后,她又发觉臭味源自衣柜,撬开衣柜,里面是个冰柜,打 开冰柜一看,她的眼珠子立即就直了,妈呀一声大叫,晕倒在地……

冰柜里坐着的正是尤高福,头上戴着安全帽,身上穿着工作服,脚上套着胶鞋,壁上厚厚的冰霜早已化成了脓汁和血水。

公安机关介入后,案情很快真相大白:尤高福遗体找到的当晚,刘书记便用10万元做通麦花的思想工作,条件是无论谁问起,都一口咬定尤高福那天没下矿。

按照镇政府和矿老板最新制定的赔偿标准,死于矿难的矿工,一次性赔偿4万元。麦花得到双倍还多的赔偿,还有什么话好说?本来,按照刘书记的意思,尸体决不能掩埋,最好的办法是连夜烧掉,然后把骨灰撒进河里,一干二净,不留任何痕迹。

但是,麦花不同意,夫妻一场,活着时候已经对不住他,现在人死了,再让他尸骨无存,那就太没良心了,她怕遭报应,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尤高福的遗体,否则她就 说出真相。麦花这么做,主要是想留一手,以便更好地控制和利用刘书记。刘书记拿她没办法,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把被煤块挤压成虾状的尤高福抬到店上,埋在后 院的菜地里。刘书记当然看出了麦花的心思,转念一想,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妥,即便有一天尤高福的尸骨暴露,头号嫌疑人是麦花,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再说眼下 也只能这么做,要是强行焚烧尸体,把麦花逼急了,事情反而不好办。

从那以后,刘书记再也没有踏进麦花餐馆半步,和麦花的关系日益冷淡,不久就彻底断绝了来往。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麦花就进城买来一台冰柜,悄悄 把尸体挖出来,装了进去。麦花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她觉得把尤高福装在冰柜比埋在菜地更安全,将来也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自从丈夫装进冰 柜之后,麦花就特别害怕停电,一停电,她就掉了魂似的。衣柜里头除了冰柜,还有一个香案,麦花每天早晚都要烧香,一是为男人的亡灵超度,二是祈求不要停 电。

实际上,乌君山镇很少停电,偶尔停一下电,也总是在短时间内恢复。要不是麦花回老家奔丧,要不是奔丧期间乌君山镇恰好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洪灾,致使电力供应中断长达一个星期,尤高福的失踪也许永远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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