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湖水,一半火焰

石榴果15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对于镜泊湖的向往源于抗联。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这里是抗联四军、五军的战场。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许许多多荡气回肠的往事,勇士们用他们的生命和热血书写白山黑水间最辉煌的篇章。

盛夏时节,我走进镜泊湖,寻觅抗联的足迹。

当我站在镜泊湖边,正是霞光灿灿的时候。炽热的阳光下,湖水光灿灿的波柔静而耀眼,犹若一块温润的碧玉横卧在黑色的土地上。游船在碧波万顷的镜泊湖上荡漾,隐隐的青山随着游船慢慢退去。

导游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她喋喋不休地向游人介绍着湖的由来、山的形状以及山中别墅的档次,而关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在这浩渺的湖面上,在这崇山峻岭中所发生的事件却只字未提。

我问,闺女,你能给我讲一讲镜泊湖的历史吗?比如对面那座日本人遗弃的水电站;比如那场被誉为东北抗联“松骨峰战斗”的“莲花泡战斗”;还有莲花泡战斗后的第三天,花脸沟那场血腥的屠杀,以及这烟波浩渺的镜泊湖南头,曾经发生的墙缝战斗和松乙沟那场大火等。我的发问,让导游有些发窘。她的茫然让我心里感到沉重。70多年前发生在这块土地上许许多多的往事被历史遗忘了!这或许不能怪当今的人们,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岁月,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中,谁又可能刻意地去记载那段沉重的历史呢?而那些征战在林海雪原里的勇士们,大多都将热血洒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了。活下来的,毕竟很少很少,流传下来的历史自然也很少很少。

或许,只有这潭沉静的湖水和这片寂静的山林记得他们!

风在前行,浪在后涌。游船的前头,出现了两个对峙的山峦,一条彩虹一样的拱桥像两座山伸出的手,亲密地握在一起。地图上标识,这便是松乙桥了。

站在松乙桥上,眼前弥望的是宽阔的水域。两边的山峦夹挤着大江,水流深不见底,东西两山黑色的火山岩已经被浓荫所蔽,两岸蓊蓊郁郁的草在风中潮起潮涌,波澜壮阔。80年前,这里的水没有这般浩荡。纤瘦的河流,被愤怒的北风凝固成坚硬的冰盖,大草甸上茂密的蒿草在风中愤怒地狂舞、摇曳,渴望着一场弥天的大火,让它们获得新生!

风,带着焦煳的土味儿,从1932年的春天一路刮来,把我的衣衫鼓胀成历史的风帆,把我的长发舞动成猎猎的战旗……

1932年3月16日,早春的老北风尽管很硬,但毕竟有了春天的气息。阳光很温暖,透过密密匝匝的蒿草,照在一群按捺着紧张与兴奋的汉子的脸上。三天前,湖南头墙缝大捷煽动着每一个人兴奋的神经。而此时,他们又在这里张开口袋,静静地等着惨败的天野部队再次钻进。汉子们不是正规军人,他们大多是刚从老道口煤矿上下来的工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碰过枪,更没打过仗。然而,小日本抢占了东三省,让这些平素连枪声都少闻的汉子们,扔下了手中挖煤的锹镐,毅然决然地加入到抗日的队伍中来。

两颗手榴弹、一盒火柴是他们的全部武器。共产党员李延平率领的十几名三天前参加过墙缝战斗的当地士兵把守在松乙沟的南北两头,负责扎口袋的任务。

三千多鬼子兵在旅团长天野的带领下,小心翼翼而又无精打采地向松乙沟走来。三天前的一场几乎束手无策的战斗,让天野这个狂妄、骄横的旅团长一下子损失了3000多人,这是日军侵略东北以来受到的最惨重的损失。

想到那个叫陈文起的猎户,天野阴森的脸上露出愤怒而狰狞的神情。就是那个狡猾的猎户把他的军队带到了墙缝下,将他的3000多人送上不归路。尽管他已经挖了这个中国汉子的心,抠了他的眼,将他碎尸万段了,然而,依然不能解除他心头的恨。

遭受打击的天野部队像惊弓之鸟,他们丢弃了所有的辎重,甚至放弃了汽车,只带着马驮着少量的弹药上路。笔直的大道已经不敢走了,选择绕弯的小路一路小心潜行。春风中枯树发出的吼叫也让他们心惊胆颤,总怕猝不及防的枪声会突然从哪块黑黢黢的火山岩后打响。就这样走走停停,本来一天的路程,他们竟然足足走了三天!

好在,已经走进这片开阔的草甸,两侧的山崖离得很远,不用担心猝不及防的弹雨了。走出这片草甸,前头就是东京城了。进了东京城就快到了宁安,从宁安过海林,坐上火车,离目的地哈尔滨就不远了。

天野和他的队伍走在松乙沟那片广袤的大草甸上,阳光依旧很暖,春风依旧很猛,齐刷刷的蒿草挺直了腰杆、伸长了脖子在冲着他们笑,乌鸦兴奋地在他们头顶穿梭,野兔欢快地躲在草丛里看热闹。

爆豆般的枪声骤然间又在松乙沟的上空炸响。手榴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惊魂未定中没来得及开枪回击,漫天的大火便呼啸而来。那红彤彤的火苗,舔舐着天空、舔舐着大地,吞噬着茂盛的蒿草,轰轰烈烈地向他们扑来。熊熊的火焰中,战马嘶鸣,惊恐万状的牲口和日本兵四处惊蹿,发出瘆人的号叫。

回撤!然而,刚才还畅通的路口瞬间已被枯枝烂木塞满,燃烧的火焰已经咆哮而来,前行的路也被大火封死,四周都是弥天的大火,浓密的黑烟把整个松乙沟的上空遮得严严实实。马背上驮着的炸药和鬼子兵身上未来得及解下的枪弹手雷被点燃,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鬼子一片片地倒在火里。已经无路可逃!天野情急之下下令点火,于是在大火的包围圈内燃起了一处处的散火。

天野最后剩下的四百多名士兵和十几匹驮着大炮的战马,就是凭着匍匐在火烧过的地上躲过这场火劫的。然而,在几天后的关家小铺之战、高岭子之战中,8000多人的天野旅团几乎全部覆灭,最后只有两百多人逃到了哈尔滨,日军少将旅团长天野也命丧高岭子!

“高荒甸惊枝鸟,东西山岭乌鸦叫。蓦地弹枪隆,四周皆火龙。倭兵荷弹药,遇火连天爆。”

1932年的那场大火从松乙沟燃烧到白山黑水的每一个角落,又从东北燃烧到神州大地,它整整燃烧了14个春夏秋冬,这漫天的大火最终成了日本法西斯主义的最后炼炉!

如今,这片宽阔的草甸已经沉在镜泊湖底,也将陈年往事尘封于湖底。据说,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站在松乙桥上,还依稀能听到当年战马的嘶鸣和鬼子凄厉的嚎叫。而此刻,我依稀看到,在蓝盈盈的湖水中,那熊熊的火焰还在燃烧……

【作者简介】

任鸿,党校教师。辽宁省作协会员。在《散文选刊》《西南军事文学》《鸭绿江》《岁月》《辽河》等杂志发表散文百余篇。获“第二届中国西柏坡散文”奖等多项奖项。出版散文集《一路有树》。2006年开始涉足抗战题材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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