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神秘的来客
乾隆三十五年六月中旬,哈萨克草原上酷热难当,绿茵茵的草地与远处的天空相连,碧滔万顷,一支蒙古土尔扈特商队缓缓东行。
多尔格是这支商队的头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对着已经疲惫的马队吆喝一声,“英勇的土尔扈特小伙子们,你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往前看吧,不远的地方就是色愣格镇,那里有香喷喷的奶茶,还有漂亮的哈萨克女人,加把劲,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然而,马队并没有因他这富有煽动性的话语而加快步伐,依然是慢腾腾地往前挪。
多尔格是土尔扈特部里有名的商人,他把伏尔加河草原上盛产的鹿皮、貂皮等贩运到大清国的伊犁,换回土尔扈特人生活急需的盐巴和茶叶。就在这时,桑木跑过来,递上羊皮水馕说:“大头人,天太热,人和马都乏力了,歇歇走也不迟啊。”
桑木是多尔格商队出发时临时招募的小伙子,一路上他手脚勤快,深得多尔格的喜欢。他觉得与桑木一齐招募来的阿布就差了许多,阿布只知道闷头干活。
多尔格接过羊皮水馕,喝了口水说:“不行,太阳落山之前赶不到色愣格镇,我们就要在草原上过夜了,那是很危险的,我们不能停啊。”
突然,在茫茫草原的远处,有两个黑点迅速向这边移动过来。桑木惊叫一声,“你看,有人追上来了!可能是哈萨克匪徒。”这一叫人们的倦意一扫而光。多尔格大喊一声,“摆马环阵。”这些从草原上长大的小伙子,纷纷卸掉马背上的货物,抽出弯刀,跳上马背,围成一圈,严阵以待。
随着黑点的靠近,多尔格那颗悬起来的心才慢慢放下了。来的是两个喇嘛。年长一些的,四十来岁,长着一张古铜色的脸。年纪小的,二十多岁,很清秀,背上站着一只克尔斯苍鹰。
两个喇嘛翻身下马,年长的双手合十,说道:“佛祖保佑,我们终于赶上你们了。我们二人准备转道西藏的拉萨理禅。我叫阿图什,他是克折。尊敬的大头人,我们可否与你们同行?”
多尔格沉默不语,他隐约感觉到这两个喇嘛绝不会仅是理禅这么简单。他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商人,实在不想搅进这场纷争中去。
可是,这两个人若单独东行,不仅有可能遇到哈萨克匪徒,就是穿越千里的哈萨克草原,也是九死一生啊。多尔格环视一下随行的伙计们,他们个个紧锁眉头,显然对他的犹豫表现出不满。按着远行商人规矩,有人如果要求同行,没有推辞之理。
多尔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传令:从现在起,人不离刀,马不离鞍,不准碰女人,不准喝酒。
风云变幻的草原
走了一段路,多尔格突然感到腹内疼痛难忍,他无力地伏在马背上。走在一旁的桑木见状急问:“大头人,你怎么了?”
多尔格来不及说出话来就栽倒在马下,脸色铁青,口吐白沫……
阿图什喇嘛用手把了把多尔格的脉,锁紧了眉头。他神色凝重地又问,“过色愣湖时,有没有人在湖里取过水?那是一个有毒的小湖,人一旦喝了里面的水,不出半日就将毙命。从大头人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中的就是这种毒。不过,有一种植物叫十叶草,可解此毒。大家分成四组,分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找,记住是十个叶子集中在一起长的,形似弯刀。”
就在人们纷纷上马离开时,阿图什又再次嘱告:“每个人只许往前走,不可转弯,走出五十里,找到找不到都要回来,否则,在这茫茫草原上就会迷失方向。”
两个时辰后,阿布首先跑回来,喊着:“找到了,找到了。”阿图什马上把草捣碎,滤出草浆,灌入多尔格的口中。又过了半个时辰,多尔格这才慢慢醒来。还很虚弱的他马上想到了桑木的那个羊皮水馕,他叫人取下那个水馕,给马灌下水去,不一会,马就倒地了。
多尔格用手按着刀柄,直视着桑木,“说,是不是你在水里做了手脚?”
“不,我没有。大头人,请你想一想,如果是我下的毒,我怎么会亲手递给你喝呢?这个世上哪有这么蠢的人呢?”
经过这一折腾,太阳已经偏西,今晚想赶到色愣格镇是不可能了。
夜幕笼罩下的草原,显得空旷而神秘。多尔格让人们把马队围成一个圈,在四周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有着多年长途贩运经验的他知道,夜里在草原上宿营,最可怕的就是遭到苍狼群的袭击,它们会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的马都咬死。不过,它们怕火,多点一些篝火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多尔格久久不能入睡,自己在部落里并无仇人,是谁想要自己的命呢?他想着想着渐渐闭上了困乏的眼睛。突然,他被一阵“呜呜”的叫声惊醒。远处,黑黝黝的草原深处,闪动着一双双幽蓝的眼睛,一群饥饿的苍狼正缓缓地走向他们。
多尔格急忙吩咐说:“再多点一些篝火。”篝火点起来,可是狼群还是慢慢地向马队移动。桑木急匆匆地跑来,“大头人,有人杀了马。”
果然,有人杀掉了两匹马。是死马的血腥气引来了这群饥饿的苍狼。饥饿使它们战胜了恐惧,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啊。
大喇嘛阿图什赶过来说:“苍狼天性贪婪多疑,我们何不利用它们的这个本性?”他立刻让人把死马肉分成块,一些扔到离马队稍远的地方,另一些插在刀子上,刀尖向上,埋到离马队稍近点的地方。
很快来了几只苍狼,叼了几块肉迅速离去。不一会,又有更多的苍狼直奔插在刀子上的马肉,随着几声惨叫,那几只苍狼的嘴被割得鲜血淋淋,它们扭头就跑。其他的狼再也不敢上前了。黎明时分,群狼悄然散去。
诡秘莫测的戈壁滩
两天后,多尔格的商队走出草原,进入了胡伦吞大戈壁滩。这里只有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石头的原野上几棵荒草在风中摇曳。商队就像一群小蚂蚁,在褐色的大地上滚动着。
进入大戈壁滩之前,多尔格特意备足了水,没有水,想走出大戈壁滩千难万难。为了防止意外,多尔格让两个伙计时时刻刻地看着水馕。
到了第三天,商队进入了大戈壁的腹地。劳累的人们在这无垠的石海中,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吃着肉干,喝着马奶酒。有人不自觉地哼起在土尔扈特部里流行的歌谣:
家乡在哪里,在伏尔加河边吗?
那里只有杀伐和争战,只有亲人的骸骨和啼哭的儿郎。
上百年来,我们一直在流浪、流浪,我们渴望回到天山的故乡,
那里有肥美的草场和遍地牛羊。
苍凉的歌声在这空无人烟的旷野回荡,思乡之情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
多尔格拨弄着篝火,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条路上,他跑了十几年,一路上受尽沙俄官吏的盘剥,为了生存,他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随机迎奉,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可悲了,自己哪里还像个成吉思汗的子孙?
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那两个看护水馕的伙计倒在血泊之中,水馕也已经被人捅破。两个伙计的周围没有搏斗的痕迹,很明显,是有人趁他们不备时下的手。
多尔格审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厉声问道:“是谁干的?有本事的明着来,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算什么土尔扈特的子孙?”
旷野里一片沉静。
有人悄声提议:“大头人,往回走吧。往回走只有三天的路,到我们进入戈壁滩前的那个镇子上,备足水,再过这个大戈壁滩。而前进至少还有四天的路,三天总比四天容易熬啊。”
多尔格的脸抽动了一下,显然有人是想阻止他们继续前行。只见他手握着刀柄,在石地上来回地走动着。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子说:“不,我们不回头。如果我们回头了,那就正中了豺狼的诡计。土尔扈特的子孙们,我们土尔扈特人绝不会向恶狼低头。走,我们就算剩下一个人,也要向东走。”
“走,向东走!”这些坚毅的蒙古汉子,振臂高呼,豪迈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
花岗岩在脚下散发着巨大热量,踏上去如同踏在蒸笼里,枯黄的羊胡子草,用手一碰,就要断成几节,粘贴在皮肤上,奇痒难忍。没走半天,有人就已经要脱水了。多尔格狠了狠心,抽出腰刀来到一匹马前,在马脖子上轻轻一划,鲜血喷涌而出,那匹马踉踉跄跄地往前挪了几步,栽倒在地上。多尔格含着泪,接了一水馕马血,分给每个人一小杯。有人忍不住问:“大头人,货物怎么办?”
多尔格说了声:“扔掉!继续东行。”
四天后,这支疲惫不堪的商队终于走出大戈壁滩,但多尔格的马匹和货物已损失过半。
喋血伊犁河谷
眼前是伊犁河谷,不远处就是俄国的边界小堡,越过小堡就是大清国的领地了。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到了,东方就要到了。”
有人惊叫:“有骑兵团。”果然,在远处的天际,一条黑线急速地向这边包抄过来。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来的是戍守边境的哈萨克骑兵,为首的叫巴卡,是负责监视土尔扈特人的沙俄官吏。他们收到密报说,多尔格的商队里藏匿有渥巴锡汗的密使。
巴卡在马上扬了扬鞭子,围着商队转了几圈,用马鞭指着多尔格说:“说,谁是渥巴锡汗的密使?”
多尔格正色道:“我们只是商人,从不问政治。阁下若不信,请你们搜查吧。”
巴卡一阵冷笑说:“我知道你是个商人,只要说出谁是密使,我保证让你的商队安全过关,否则,你和你的商队都要成为野狼的美餐!”说完,手一挥,几个哈萨克骑兵把多尔格掀下马,用牛皮绳子绑住多尔格的四肢。
巴卡见多尔格闭着眼睛不说话,就来到商队面前:“听说你们土尔扈特人最注重情义,把所有的部族人都视为兄弟。哎,那个密使,你就忍心看着兄弟的肢体被分解吗?”
只见阿图什走出人群:“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密使。”
巴卡打量着阿图什,“那好,大喇嘛,密函放在哪里?交出来。”
阿图什微微一笑,“你先放了多尔格。”
多尔格被放开了,阿图什面向东方说:“佛祖保佑,信在我心里。”
巴卡气坏了,“你这个秃鹰,敢耍弄我?好吧,你不是说密函在心里吗,那就从他心里把密函给我掏出来。”
几个哈萨克骑兵把阿图什反绑在马鞍子上,拿着一把圆头钢刀。
阿图什紧闭双目,突然,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把满口的血污吐向那个哈萨克骑兵。
巴卡暴怒了,吼道:“把他的心给我掏出来,扔到伏尔加河草原喂野狗。让这些野蛮的土尔扈特人看看,背叛沙皇没有好下场。”
一个哈萨克骑兵抄起一盆凉水,对着阿图什前胸一泼,就在阿图什一颤之时,刀子迅速划进了他的左胸……
多尔格商队里这些蒙古小伙子们再也看不下去,纷纷拔出腰刀喊道:“拼了,跟这些野兽拼了。”
“不要动。”一路上一直默默无语的克折拦住了众人。“土尔扈特的兄弟们,你们都是无辜的商人,这事与你们无关。”他把背上的克尔斯苍鹰交给多尔格,怒视着巴卡说:“我是渥巴锡汗的密使,有什么事冲我来吧。”
巴卡说:“别再玩花样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是从你们内部得到情报才来拦截的。说,你还在掩护什么人?”
克折微微一怔,心想这帮家伙是有备而来。他突然抽出腰刀向巴卡猛砍过去。巴卡躲闪得慢了一点,腰刀在他肩上划了一个大口子。没等克折再砍出第二刀,几把哈萨克骑兵的战刀插进了克折的身体。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只苍鹰突然展翅高飞,向杀死克折的那几个哈萨克骑兵猛啄下去。它啄瞎了几个哈萨克骑兵的眼睛,可很快它也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
巴卡恼羞成怒,把战刀高高举起,“把这些土尔扈特人给我全部杀光。”
多尔格也不由自主地抽出弯刀,怒视眼前这群豺狼说:“土尔扈特的勇士们,一只苍鹰尚能舍身救主,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戮吗?跟他们拼了。”
几十把雪亮的蒙古弯刀,在夕阳中闪着烁烁寒光。巴卡不由得一怔,土尔扈特人的骁勇善战,他也早有耳闻。
眼看一场血肉厮杀就要爆发,一个哈萨克骑兵大叫了一声:“信函!在那只苍鹰的腿上绑着一个书简。”
巴卡见书简上面写满巴斯八文,信函的底下还盖着渥巴锡汗的大印,他把信翻来复去看了几遍,却一个字也不认识。
就在这时,一匹战马直奔巴卡。马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桑木。“巴卡将军,你虽然得到了信函,但你必须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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