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雅阁玉器行

石榴果352年前
人工智能朗读:

(一)

太阳西斜的时候,贤雅阁器行的老板杜征路便吩咐自己唯一的爱子杜宇飞好生照看店面,自己则面带喜色地走了出来,他今天是有一位重要客人需要会面,尽管经过燠热洗礼的北京城,现如今的生意刚刚有所抬头,但他相信对于零散的小宗生意,杜宇飞完全可以支应下来,他也乐得给杜宇飞一定的锤炼机会。

贤雅阁玉器行的店面坐落于潘家园古玩市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门脸虽不大,但是从里往外却透出一股古朴、厚重的气息,仿佛是一个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丽质,自然而没有一丝雕琢之风,尤其是“贤雅阁”三个鎏金大字,那正宗的馆阁体是出自前清的一位进士亲笔手书,从侧面反映出贤雅阁所具备的悠久历史,到杜征路这一代,已历尽数世,起先店面是设在琉璃厂的,后来几经战乱、搬迁,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最终落户潘家园。每天开店闭店,杜征路几乎都要抬头仰视刻有“贤雅阁”三个字的牌匾,内心涌起的滋味是苦是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杜征路的目光里就有隐忧、有期盼,更有坚毅的信心,少顷,他收回目光,不经意地轻轻叹了口气。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身为贤雅阁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杜征路所操心的事情可谓方方面面,尤其让他感到头疼的是,玉石原料的日渐匮乏,他常常面临着等米下锅的窘境。众所周知,由于过度开采,新疆和田玉已渐露枯竭的表象,早在几年前,杜征路就将目光转向了青海。可是玉质跟和田仔玉相比,品相上差了一大截,而且可供开采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在杜征路的心中有个不为外人知道的宏伟计划,那就是在有生之年力争将贤雅阁打造成中国玉器界的龙头老大,所以在稳定住新疆、青海两个重要玉石原料供应市场的基础之上,杜征路决定加大开发南部市场的力度,将滇南、缅甸的翡翠列为贤雅阁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的主要经营品种,为此,他特意派公司副总经理、他多年的合作伙伴何腾蛟前去探底。对于何腾蛟的能力及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且不说两人是一同玩泥长大的“发小”,单从两家的渊源来看,那也是几代人的交情,何腾蛟的祖上就曾经在贤雅阁里做过事,何况如今何腾蛟的独生爱女何欣然似乎对杜宇飞又有那么点意思……诸多因素考虑起来,杜征路没有理由不信任何腾蛟。而何腾蛟也确实不辱使命,这次就给他带回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日本玉文化株式会社的执行总裁小林诚一郎先生。杜征路知道,日本玉文化株式会社在全日本乃至整个东南亚都极其有名,不仅历史悠久、资金雄厚,且这些年已然涉足中国市场,大有异军突起之势,如果能和这样强大的公司联手,达到互利双赢的目的,那对于贤雅阁今后的发展,可谓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故而杜征路特意在鸿宾楼预订了一桌上等酒席,这对于一向崇尚节俭的杜征路来说,真的是头一遭。

杜征路赶到预订包间的时候,宴请的主角儿还没有到,何腾蛟打来电话,说是路上堵车,大概还得过一会儿,杜征路不由微微摇头苦笑,如今的城市交通,真是一个让人伤透脑筋的难题。杜征路让服务员沏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于淡淡的茶的清香之中,他的思绪却飘向很远、很远,远得甚至到了新疆和田。

就在几天前,杜征路打开电脑,在自己的邮箱里发现了一个新邮件,那是他的一个多年挚友,也是向他提供优质和田玉的供应商新疆人买买提发给他的,邮件中的几张图片引起了杜征路的注意,凭着多年的经验,杜征路知道,那是一块上等的和田仔玉,看大小,起码有二三十斤重,照如今的市场形势,这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说它价值连城也毫不为过。杜征路当时就激动得心“怦怦”直跳,立刻拨通了买买提的手机,而买买提似乎也是早有预料。

“我早就知道你会打来电话的,什么,价钱?你我之间谈这个是不是太见外了?你放心,到时一切都好商量的。”买买提的话颇有一些暧昧,而杜征路对此却心知肚明。说起他与买买提之间的合作,可说是不打不相识。那时候杜征路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况且又是第一次独自到新疆采办,结果便打了眼,这还是在他回到北京后,在雕琢玉器的时候才猛然间发现的,可那也只有打碎牙和血吞,活生生吃个哑巴亏,是万万不能声张的,否则贤雅阁的招牌就算是彻底砸了。可巧就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买买提来京办事,随他而来的年仅四岁的女儿古丽不幸病倒在旅店里,住院押金买买提又一时难以凑齐,急得他团团乱转,是杜征路仗义相助,慷慨解囊,才使小古丽转危为安,为此买买提感激涕零,自此后和杜征路结为生死之交,十多年合作下来,竟然是个双赢的局面。就在三年前,已长成大姑娘的小古丽竟然一下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杜征路随之又担起了照顾古丽的责任,可是……

“老杜,我知道,这宝贝交到你手里,你一定会使它大放异彩的,说不定还会成为当今的国宝也未可知,我希望它能成为联结我们两家的一个纽带。”买买提的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杜征路怎能听不出来?他当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的,仔玉的玉质再好,体型再大,那也只能说明是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关键还在于玉工对它的精雕细琢。特殊的历史原因,使得玉器不可能像黄金或其他东西那样,去按照一种固定的模式批量生产,任何一件玉器和另一件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这是因为玉器在琢制过程中,玉工必须根据玉料特殊的形质来总体设计,这在玉器行里称作相玉,而每一位玉工相玉的角度、个人的审美情趣又都不尽相同,故而同一件玉料在不同的玉工手里,完全会有不同的结果,这就显出玉工的高明所在。杜征路自忖,自己相玉、雕琢的本事在圈子里还是首屈一指的,于是他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可是,杜征路又知道,能否顺利地拿下那块上等仔料,主动权并不在自己的手里,此番执牛耳者却是自己的儿子杜宇飞。都说一家女百家求,可是面对着何欣然和古丽,杜宇飞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一边是自己的老部下,两家又有着撇不清的历史渊源;一边是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手中握着一枚足以震慑业内的重磅炸弹。杜征路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处在了一种两难境地,处理得好,不仅贤雅阁从此会走上一条光明大道,而且儿子杜宇飞的终身幸福也就此有了着落,然而一旦处理失当,那后果……尽管杜征路心如明镜,两家的姑娘同时心仪杜宇飞,这其中当然可以肯定杜宇飞的出类拔萃,然而,难道这其中就没有“贤雅阁”的金字招牌在起着某种作用?或许还远不止这些……这么想着,杜征路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杜,想什么呢?这么专注?”不知何时,何腾蛟已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满脸笑容的小林诚一郎。

“啊?没,没什么。”杜征路收回了有些纷乱的思绪,他注意到了瘦小精干的小林诚一郎,“老何,这位就是小林先生了吧?”

一番寒暄之后,大家分宾主落座,杜征路这才偷眼仔细观察小林诚一郎,发现此人虽然生得不算高大魁梧,但面皮白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化气质极浓,更为关键的是,此人的言谈举止,使你根本看不出他是日本人,绝对的一个中国通,这让杜征路点头赞许的同时,内心又无端地陡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小林先生,虽然我们是初次相见,但为了我们今后合作的愉快,有些话我还是打算开诚布公地和您谈一谈的。”见到小林诚一郎频频点头,杜征路兀自接着说下去,“我知道贵公司实力雄厚,在东南亚地区拥有相当大的市场份额,贵公司何以看上了我们贤雅阁?其实在整个潘家园市场,贤雅阁并不怎么出名。”这是实话,当听到何腾蛟向他汇报,说是日本玉文化株式会社知道贤雅阁有意扩展翡翠市场时,主动找到了他,希望该公司能成为贤雅阁的合作伙伴时,杜征路在最初的高兴过后,还是心存疑虑的,在他的潜意识当中,是绝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有朝一日会砸在自己的头上。

贤雅阁玉器行

“杜先生那是过于自谦了。”小林诚一郎用手扶了一下眼镜框,“在考虑联营伙伴的时候,我们确实是下了不少的工夫,贤雅阁的店面虽然不大,但我知道,那是杜先生有意为之的,其实贤雅阁店面零售的收入占不到贵公司的百分之三十,贵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两个:一是海外包括国内有名的拍卖市场;一个是国内名流的定向收购,归其一点,他们所看中的,是杜家独步业内的雕刻工艺,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杜先生?”

杜征路的心不由往下一沉,而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只是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何腾蛟,而恰恰就是这一眼,也没能逃过小林诚一郎锐利的目光。

“杜先生不要怀疑何先生,其实关于贵公司的商业机密,何先生一点也没有透露给我们,而我们所掌握的这些情况,通过观察、调查完全可以得到的,也根本谈不上机密。而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一来这毕竟是本公司的一项重要举措,我们不能不慎之又慎,不瞒杜先生,相应的几家公司,我们都曾暗中调查过,所以最终才选择了贵公司;另一方面正好可以说明我们的诚意,我们渴望着能和贵公司合作愉快,我们与贵公司合作的每一分钱,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带着可观的利息收回来,说到底,我们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也许是这最后一句话的坦诚,彻底打消了杜征路的一丝顾虑,是的,贤雅阁要想拥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吸纳外来资金、开拓新的领域那是必不可少的,一念于此,杜征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三只酒杯轻轻碰在了一起,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不知怎的,面对着美酒佳肴,杜征路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和小林诚一郎的合作,他不知道这一步迈得是否正确,万一是引狼入室可怎么办?有了这个念想,再看小林诚一郎,那浅浅的笑容里似乎就多了点什么,一股阴冷的感觉悄然袭上心头,杜征路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二)

几乎与此同时,贤雅阁店面二楼的经理室内,由于大厅没有什么客人,杜宇飞正在不厌其烦地做着有关玉知识方面的免费辅导员,而“学员”却只有一直微笑不语的古丽。

“其实玩玉的人几乎都知道,同样是和田玉,就有山料、山流水、仔玉之分,其中的差价有着天壤之别。”其实甭看古丽的父母就是倒腾和田玉的商人,可买买提一向以为这一行当过于凶险,所以从小就没打算让古丽涉足,一个姑娘家吃一碗稳定、踏实的饭,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买买提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古丽从小就对那些大大小小的玉料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今天也是因为杜宇飞高兴,她才故作蛮有兴趣的样子,然而不知不觉就入神了,听杜宇飞这么一说,她睁大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这里面能有这么多的讲究吗?

“亏你还是出身玩玉世家。”杜宇飞又说了一句,听起来倒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其实所谓山料,也就是矿料,是指从山上的原生矿开采得来的玉,其特点是块度大小不一,呈棱角状,良莠不齐,有白玉山料、青玉山料等多种。”说着话,杜宇飞起身来到书柜旁,从里面抽出一本叫做《品玉》的厚厚的书,翻到了其中几页彩色插图,指给古丽看,“这就是典型的山料,你再看这个,是不是有些区别?这就是所谓的山流水,其实这个名字是采玉和琢玉艺人给命名的,我以为特别形象,它是指原生矿石经风化崩落,并由河水搬运至河流中上游的玉石,这种玉石的特点是距离原生矿近,块度较大,部分棱角已经被磨圆,表面较之山料显得光滑,因为大的裂隙已经崩解,杂质相对减少,所以玉质要比山料胜出一筹。可惜的是,我手头没有两种玉料的实物作比较,否则的话,对比一下,一目了然。”一旦说起自己心爱的玉石,杜宇飞就有些刹不住车了。他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岁,从小受家庭的熏陶,对古玩玉器有着特殊的偏好,这也正是让杜征路感到特别欣慰的地方,因为毕竟是家传有人了。然而无论怎么说,时代不同了,杜征路并没有像老辈人那样,让杜宇飞放弃学业,专攻玉器。而杜宇飞也确实争气,几年前顺利地拿下了北京大学的考古专业,因为不耐烦研究所的枯燥生活,干脆辞职回家,帮衬杜征路打理贤雅阁的业务,由于有着丰富的学养以及浑厚的家学底子,杜宇飞的眼界开阔了,其中增大翡翠市场的份额,就是他向杜征路率先提出来的,这也暗自契合了杜征路的整体思路。而古丽考入北京师范大学,无疑又使两名年轻人增加了相互了解的机会,在古丽的眼中,杜宇飞简直就是新时期商人的典范:既聪明睿智、学识渊博,又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关键是还有一颗本善的心。

“那仔玉呢?我可听说这是和田玉里最值钱的了。”古丽的兴趣被完全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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