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六年的一个冬日，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千里河西走廊一片银白。甘肃布政使程金山汗淋淋地在甘肃巡抚大门前翻身下马，急急忙忙地走进了花厅。见巡抚塞本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问抚院大人出了啥事？
塞本得喝退左右，双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这是鳌拜公爷派专差送来的急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空白诗笺纸，没有写一个字，我一向只会舞刀弄枪，不通文墨。这到底是啥意思？你快看看。”
程金山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可谓聪明绝顶。他接过书信细看，果然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空白诗笺纸，纸上没有一个字。可是诗笺纸裁了一道豁口。程金山毕竟跟鳌拜多年，对这位恩师十分了解。他扯起诗笺上的豁口，对塞本得说：“大人，公爷的意思是行宫有豁口。叫我们赶快填补。事关重大，又不好言明，才用了这个办法。”
塞本得听到“行宫”二字，顿时额上冒汗，嘴唇发乌，两眼痴呆，面如土色。塞本得为何如此惊惶？这事还得从3年前说起……
3年前的一天深夜，康熙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太师鳌拜气势汹汹地闯进宫来，逼他下谕戮杀大学士苏纳海。他不肯下谕，愤然出宫，飞马向西北驰去。行至茫茫大漠之中，忽见一片绿洲；有一条河向西流去；河边有两棵大树，树梢上挂着一顶金光闪闪的皇冠和一条洁白的玉带。他一伸手，在皇冠和玉带的光芒照射下，鳌拜顿时变成了一堆白骨……
康熙认为这是吉祥之兆，便派人前往西北大漠暗访。最后，在甘肃安西桥湾发现了康熙梦中的景色，便决定在此修建行宫。为剪除和分散鳌拜爪牙在京都的势力，康熙命鳌拜的族侄、镶黄旗都统塞本得为甘肃巡抚；命和鳌拜一个鼻孔出气的程金山为甘肃布政使，并命两人督修安西桥湾行宫。
却说春风得意的塞本得和程金山衔命到任后，立赴安西桥湾视察。一看这里荒凉偏僻，心想，这行宫修得再好，皇帝也不会临幸。于是，两人商议，将大部分建行宫的银两据为己有。两人在奏折上称：安西地处荒漠，沙碛松软，不宜修建规模巨大的行宫。现修行宫规模虽小，但规格不差。尚余银两，已入银库，可用于甘肃水利工程。妥否，请皇上谕示。
奇怪的是皇上谕示未下，鳌拜便派快马专程送来这封无字信，看来不是吉祥之兆。两天以后，他们得到了确切消息：康熙皇帝将委派一等公、太师鳌拜，一等公、三朝元老、康熙皇后的父亲索尼和奉政大夫崔文荃为钦差大臣，不日将驰临甘肃，盘查肃州和安西两处银库。塞本得和程金山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忙派人四处借银填补库存。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原来，在塞本得和程金山的奏折上报前，奉政大夫崔文荃就听到了他们借建造安西行宫，大肆贪污银两的传闻。他几次想把此事上疏，但是，他一想到公爷鳌拜，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原来，鳌拜是个营私结党、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康熙登基前，一等公费扬古上疏揭发鳌拜的兄弟穆里玛仗势欺男霸女的罪行，还未等皇上下令查证，便被鳌拜用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了；正白旗牛录塔思拉因欲弹劾鳌拜改拨圈地，逼百姓流离失所之事，竟被鳌拜剖腹挖心惨死。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此后，廷臣们缄口钳舌，无人再敢去捋鳌拜的“虎须”。后来，在好友的支持下，为了为民除害，他巧妙地让奏疏绕过鳌拜，直呈御览。康熙看罢，大为震惊，立即密诏崔文荃进宫。命他为钦差大臣，随鳌拜、索尼一同前往甘肃查证此案，并御赐他“戒急用智”四个字。
却说3位钦差到达肃州以后，按照日程规定，首先在肃州银库盘查。中间休息一天，第三日再盘查安西银库。第一天，当他们在肃州银库盘查后，账目与库存不差分毫。鳌拜心里暗暗高兴，他想：如果这次查不出差错，他将在皇上面前告崔文荃有欺君之罪，置他于死地。
第二天早膳以后，索尼和崔文荃都出去访友去了，只有鳌拜半躺在行馆的暖阁炕上，闭目养神。这时，塞本得的心腹幕僚永禄乘机来到了鳌拜下榻的行馆，说是主子因避嫌疑，不便亲自前来拜访，特差他给公爷送来一方洮砚，请笑纳。
鳌拜慢慢睁开甲鱼眼，接过一看，但见绿宝石颜色的纹路中夹杂着数条黄色飞龙，十分气派；圆形的砚盖上刻着“洮砚贵官照”5个字，行书流畅，遒劲秀美，尤其是末尾两字刻得稍大一点。鳌拜立马领会到了“官照”就是关照之意。待他揭开砚盖一看，里面有一花纸卷儿，鳌拜知道这是银票，心里暗喜，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马上把砚盖盖上，要求永禄致意抚院，好好照顾索尼和崔文荃两位钦差大人的起居行止，万万不可疏失。永禄心领神会，拜辞而去，立马向两位主子禀报去了。
塞本得和程金山按照鳌公爷的意思，当即为索尼和崔文荃加派了侍卫，并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侍卫们四处寻找索尼和崔文荃，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见，直到黄昏时，才好不容易在市街上找到了他们。
第三天中午，塞本得和程金山见两个银库的账物分毫不差，高兴得在巡抚府内大摆庆功酒宴。正当他们举杯畅饮之际，永禄神色慌张地跑到了席前，气喘吁吁地禀道：“安西银库，捅……捅出漏……漏洞来了！”
塞本得连忙放下酒杯，追问捅出了什么漏洞？
永禄喘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原委：今天上午，在安西库盘银时，在银库周围就聚集了不少城里的客商。他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当他走近他们时，他们便成了哑巴。不一会儿，3位钦差大人到了。由都察院与司库的吏员验点盘查。账实相符随后又拆封抽查，打开了数十封银锭，都是50两一锭的库藏雪花帑银。这时，已近中午，公爷鳌拜当即吩咐，掩了库门，准备打道回行馆。
可是，正当吏员关门时，门外上百名客商齐刷刷地跪在银库门口，一个个手举抚院所填的借约，大呼大喊“请抚院还银来！”事后才知道，是崔文荃早已晓得库银有假，趁昨日歇息，在市街上做了手脚，暗地晓谕了肃州和安西的商号，约他们前来银库索银。
鳌公爷一见不妙，怕露馅儿，急忙对索尼公爷说：暂且关库。索尼公爷半睁着眼，点头同意。只是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要崔文荃把索银客商发落回去，不得闹事。谁知崔文荃让门外客商排成单列，凭借约领银子。不一会儿，库里的杂色散碎银两像黄河水一般流了出来。银库现出了原形。索尼公爷一见，顿时来了精神。说是两位大人动用库银，要立即拿下。鳌公爷执意不肯，便与索尼公爷争执起来了。正在相持不下之际，索尼公爷和崔文荃一齐摘下顶带花翎，鳌公爷也就没办法了。
永禄的话刚说完，索尼公爷和崔文荃带了一班人马冲了进来。把塞本得和程金山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事后查明：塞本得和程金山共贪污行宫修建银款10０万两和甘肃各县银库银款１５０万两。康熙闻讯，龙颜大怒，立马降旨将塞本得和程金山凌迟处死，满门抄斩，并从两人脊背上剥下两块整皮，制成两面“人皮鼓”，挂在安西桥湾行宫前的古庙里，以警戒世人。
选自《天南》200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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