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二做梦未想到钱太太会如此善心,颇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对那管家说:“世上还是好人多,一路上有焦大哥照管,来到这里又碰上好心的钱太太,真不知让我姚二说什么好呀!”
当下,姚二父子就被安排在一家客栈里,吃住皆由钱家结账。有吃有喝,姚二更加思念妻子,每天都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张望。可是,几天过去了,仍不见钱家的楼子船回来!这一下,连钱太太也坐不住了,急忙派人去警察局说明情况,要弟弟速来府上商议。
钱太太的弟弟叫陈章,听说姐夫出了事,不敢怠慢,放下公务,匆匆到了姐姐家。他派人叫来焦大,让焦大把事情根梢儿又叙述一遍。听完之后,陈章对姐姐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现在怕是已经晚了!”钱太太这才感到害怕,煞白着脸色说:“估计能出什么意外?”陈章沉思片刻说:“眼下还说不了,只能往最坏处着想。这样吧,我先派人查一查再说。”言毕,便急急回到局里,挑出几个贴身弟兄,让他们顺河道细察细找,发现蛛丝马迹,火速回来报告。
可是,去的人从蚌埠查找了几天,非但未找到楼子船,竟连一点儿有关的消息也没查到。这一下,连陈章也感到问题棘手了。
焦大一看重返楼子船当纤夫无望,只好到客栈告别姚二,说是带着那老妓回淮南老家另谋生路去了。
这一下可苦了姚二。寻妻无望,又不忍心一直连累人家钱太太,万般无奈,只好去向钱太太辞行,说是要带着两个孩子重新沿河道去寻找爱妻。并说要从河的上游一直找到下游,再由下游找到上游,来来回回地找,就是找上一生,也要找到钱家楼子船,为两个孩子寻回娘亲!钱太太十分感动地望了望姚二,长叹一声,说:“眼下,我和你一样痛苦!你找不到妻子,我找不到丈夫。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乱跑。你就先在我家干杂活,边打工养活孩子边等你的妻子。原因很简单,如果事情真如焦大所说,是我的丈夫拿钱赎下了你的妻子,那就说明她仍在楼子船上。只要能找到我家楼子船和我丈夫,就有望找到你的妻子!”姚二听钱太太把话说到这分儿上,更是感动,禁不住又流出了泪水,接着就给钱太太磕了两个响头,哭着说:“太太的大恩大德,我姚二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呀!”钱太太见姚二愿意留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安排管家给姚二父子腾出一间下房,并找出几件衣服让姚二换了。姚二便在钱府暂住了下来。
钱太太留姚二于府中的目的很明确,她认为楼子船的突然失踪很可能是丈夫看上了那个姚二嫂,想纳她为妾,又怕引起家庭不和,所以才不敢回来。要回来也是等将生米做成熟饭后再回。她还想到丈夫会不会一直没让楼子船靠码头,而是连夜越过了蚌埠,由淮河入了长江去江南,边养妾边搞钱去了?可是,这里有他的家业,有他的原配夫人和孩子,他早晚会有回家的时候。只要他一回来,有姚二嫂的丈夫和孩子在此等候,他就得乖乖地举手投降!有心计的钱太太想到这一层,忙让弟弟派人去长江两岸查找楼子船。去的人从黄浦江查到芜湖,又从芜湖查到汉口,仍未找到楼子船的踪影。钱太太这回更着慌,深怕自己的推测有误,出现另一种她不愿意看到的悲剧,她再次叫来陈章商量对策。陈章觉得自己已无能为力,便劝姐姐出资请一个私人侦探。
被请来的私人侦探姓鲁,叫鲁飞。鲁飞虽然年轻,但已侦破过不少疑案,在蚌埠城里颇有名声。鲁飞来到钱府,听钱太太诉说过情况之后,燃了一支烟,眉头紧蹙片刻,说:“钱老板很可能是有意利用众人的错觉,逆水向上游去了!”陈章一听,顿开茅塞,急忙派人去周口上游查找。不久,去的人果然传回信息,说是在漯河码头上见到过楼子船。只是船已易主,钱老板卖掉货物和船只,携款同一个女人几日前就不知去向了。
消息反馈到蚌埠,全城哗然。蚌埠城最大的商业大楼的胡老板更是怒不可遏,一张状纸将钱家告上了法庭,理由是这次楼子船从漯河运的京广杂货全是他的,价值十万大洋。钱老板携妾潜逃,应该由他的家人包赔损失。因为原告和被告都是名门大户,法院只好按章办事,当即传讯钱太太到庭说明情况。钱太太听到丈夫“叛变”的消息,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现在又有人来找她索赔损失,一时茫然无措,只好诉知法庭莫信谣言,等一切核实后再作判决。
从法院回来,钱太太只觉得精神全线崩溃。正在无奈之时,陈章匆匆来到府上,说是刚才巡警在河上发现了新情况,上游沈丘县境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钱太太一听,顿时就瘫痪在了沙发里。陈章急忙唤醒姐姐,劝她不必过早悲伤,眼下躲过官司要紧,先不讲那男尸是不是姐夫,认下来,就说钱老板已被人杀害——船主被人杀害,货主索赔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钱太太痛哭流涕地说:“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呀!”
为辨真伪,陈章和姐姐当下就雇了马车,连夜朝沈丘县境赶去。沈丘归属河南,与皖地界唇齿相连。第二天早晨,姐弟二人就赶到了一个名叫纸店的小镇。那具男尸已被打捞上来,就放在河滩上。由于身上没了衣服,又腐烂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认是不是钱老板。但为了不吃官司,陈章便悄悄指使姐姐痛哭认夫。钱太太看到那具腐烂的尸首,又呕又吐,一会儿就哭昏了过去。
陈章与当地保安部门取得联系后,说男尸是自己的姐夫无疑。只是尸首已经腐烂到这种程度,不便运回蚌埠,只好就地临时安葬,回家先设灵堂,等过两年再起棺,重新举行入土安葬仪式。当地政府见尸首有人认领,算是交了差,说是只要交了捞尸看护费,下面的一切皆由死者家属做主。陈章派人买了棺木,雇了几个乡下人,将那男尸装入棺内,就停葬在了河坡那片荒滩草寮里。接着就呵护姐姐回到蚌埠,在钱府内摆了灵堂。先请来一班子唢呐,又请来一班子和尚,哀乐齐奏,诵经依旧,钱府内外一片吊孝挂白。于是钱老板遇难的消息不胫传遍了整个蚌埠城。那个姓胡的商行老板见出了这等事,再不好意思索赔,只好撤了诉讼,自认倒霉。为表示自己的胸怀,他还亲自到钱府吊唁,手握钱太太的手,一再表示歉意。经过半个月的折腾,钱太太神气大减,身体极度虚弱,她由两个佣妇搀扶,如傻了一般地望着胡老板,许久许久才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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