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有个叫郭解的人,年轻时好勇斗狠,经常纠合一帮无赖横行乡里,稍有不合,便挥刀砍人,附近的乡民对他恨之入骨。
有一天郭解喝醉了酒,独自一人驾着马车狂奔。不大工夫,马车冲出闹市,来到一片田野。恰好路边有块韭菜地,绿油油的韭菜长得煞是喜人。郭解最看不得什么东西好,当下一扯缰绳,把马车引到韭菜地,来回践踏。看着韭菜被碾得一塌糊涂,郭解乐得哈哈大笑。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老头儿,他横在马车面前,正枕着一把镰刀呼呼大睡。郭解吆喝着马儿要从老头儿身上踏过去,可那马仰天长啸,就是迈不开脚步。郭解生气了,跳下车走到老头儿跟前,大声骂道:“老不死的,在这里碍手碍脚,还不快滚开给大爷让路!”
那老头儿充耳不闻,仍在地上呼呼大睡。郭解更生气了,抽出腰间宝刀就朝老头儿身上砍去。老头儿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又起风啦。”恰恰躲了过去。郭解吃了一惊,又连砍几刀,都被老头儿闪开了。这下郭解犯了牛脾气,抡起刀来切菜一样狂砍下去,过半晌一瞧,老头儿竟然还好端端地躺在那里,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郭解正愣怔间,那老头儿忽然翻身坐了起来,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哪儿来的苍蝇呀,在这里嗡嗡直响,让我觉也睡不安生!”郭解朝他一翻白眼,说:“老头儿,今天算你命大,快滚一边去,别妨碍本大爷遛马!”
老头儿四下里一望,突然大哭起来:“我的韭菜呀!”郭解可不管那么多,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催着马儿快跑。哪知那马突然嘶鸣一声,跌倒在地。整辆马车也翻在一边。郭解跌跌撞撞地从马车里爬出来,身上弄得满是泥污。冷风一吹,他的酒醒了一半,刚才他看得真切,正是老头儿把马车掀翻在地的!
一个老头儿竟有如此神力,实在是罕见,看来今天事情古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郭解使劲把马车推回原位,再去牵那马时,马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原来那老头儿把手按在马屁股上,竟让马动弹不得。郭解虽说平素横行乡里,可今儿遇上了高人,哪里还威风得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叫道:“大爷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刚才的不敬吧!”
老头儿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细细查看被践踏得七零八落的韭菜,嘴里一连声地叹息着。看着老头儿一副浑然忘我的样子,郭解心中又腾起一股恶念。他悄悄拔出宝刀,走到老头儿身后,挥刀就砍,就像切瓜一样,老头儿的一条胳膊被斩落在地。
老头儿大叫一声,站起身来。郭解还不解恨,又挥刀向老头儿的脑袋砍去,老头儿的脑袋应声而落。郭解又把老头儿的另一条胳膊和双腿都斩了下来,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你这老家伙还怎么耍我!”说着他得意地把刀插进鞘里,正准备去牵马时,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低头一看,竟是老头儿刚刚被斩落的胳膊!
郭解心下大骇,慌忙伸腿去踢,一踢之下,胳膊被甩回到老头儿的躯体处。接着怪事发生了,那胳膊一接触到躯体就牢牢地长了回去,好像根本不曾被斩掉一样。然后那散落的脑袋、四肢,一溜烟地滚了回来,牢牢地结合在一起,又成了一个完整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了声:“歪了。”用手在脖子上一扭,只听“吧嗒”一声,脖子便被扭正了。
郭解早吓得目瞪口呆,老头儿却不理他,只掂掂手里的镰刀说:“镰刀呀镰刀,你本来是除草的工具,今天却要用来割韭菜了。”说着老头儿蹲下身子,飞快地割起韭菜来,眨眼间,大片韭菜便被割个精光。老头儿放下镰刀,嘴里骂道:“作恶的东西,我叫你无法无天!”
老头儿话音刚落,郭解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用右手一摸,竟是空空如也!接着又觉得右臂一凉,低头看去,右胳膊也不翼而飞了。郭解吓得魂飞魄散,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头儿余恨未消,又咒骂几句,这才指着地里被割过的韭菜说:“好好照料它们吧,什么时候它们恢复原状,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出新胳膊。”
从此,这片韭菜地里便出现了一个没有胳膊的汉子,他整天蹲在地里,用牙为韭菜拔草,用嘴咬着勺子为韭菜浇水施肥。对正常人来说算不了什么的活儿,郭解得从日出干到满天星斗,才能勉强干完。半个月下来,郭解早变了模样,头发胡子长得像野人,牙齿也掉了几颗。郭解非常悔恨,他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动不动就拔刀伤人,实在是害人不浅。
一般韭菜两天就能冒出新芽,可这片韭菜却长得特别慢,郭解起早贪黑干了一个月,韭菜新长的茬儿才慢慢冒尖。看着嫩黄的韭菜芽儿,郭解心里暗暗高兴,看样子再过半个月韭菜就能恢复原样,自己的两条胳膊也可以长回身体了。
那老头儿好像也知道了郭解的心思,第二天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挥起镰刀,不由分说就把韭菜新冒的芽儿割掉了。郭解晃着两条空荡荡的衣袖焦急地跑来阻止,可老头儿面无表情地说:“这片韭菜是我的,我喜欢割就割。”郭解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没信用的家伙!你不是说韭菜恢复原状的时候我就会长出新胳膊吗?”老头儿冷冷一笑,回答道:“我可没说是第几茬!”郭解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每当韭菜快要长成的时候,老头儿总是把它们割掉。眨眼间,郭解已经在这片地里干了两年活,老头儿也割了二十三茬的韭菜。郭解原本身材魁梧,经过这两年的折磨,却变得又瘦又小,而且还佝偻着背,一眼望去,绝对认不出他就是曾经横行乡里的那个郭匪人。
这天又到了韭菜快长成的时候,郭解晃着空衣袖,坐在田头叹气,他在等那老头儿来收割。可过了很久,老头儿也没出现。郭解正等得心焦,突然一只蚊子狠狠地在他脸上叮了一口,他下意识地举手去打,“啪”的一声,打了个正着。他愣了一下,突然举起血红的手掌,疯子一般绕着菜地跑了起来,“我终于种出胳膊了,我终于种出胳膊了!”
这时,老头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菜地里,他望着郭解说:“年轻人,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种两年韭菜吗?”郭解茫然地摇摇头,老头儿这才道出事情的原委。原来郭解横行乡里时,被他砍伤的共有二十三人,这些人都被斩掉了胳膊,生活不能自理。神仙也对郭解的残暴行径深恶痛绝,于是派这老头儿下凡,设下这片韭菜地惩戒郭解。他每种出一茬韭菜,那些被他砍掉胳膊的人便能重新长出胳膊。
说完这番话,老头儿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了,郭解忙对天跪拜。这时四周突然冒出来许多人,郭解抬头细看,发现来者都是他的家人。他吃力地翻过身,却发现自己竟躺在家中的床上。家人告诉他,自从那天酒醉归家后,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年了。郭解又派人打听,那二十三个被他斩掉胳膊的人果然在两年内神奇地长出了新胳膊。
经历这事后,郭解性情大变,为人宽厚仁义,成为名噪一时的大侠,他的事迹,也被司马迁编《史记》时收录进《游侠列传》中。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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